——或许,我真的是志大才疏吧!
经历了朱玫之乱,克用好像猛然醒悟般产生了这种看法。在年轻时,他可以单凭一股冲劲和狂气,沿着理想的道路往前一个劲儿奔跑,见鬼杀鬼,见佛杀佛,遇寒杀寒,遇热杀热,粉碎面前一切障碍,恣意狂奔。但到了今日,他也已经三十岁出头,回首认真审视一下自己走过的路,突然惊愕地发现已经远远偏离了最初的方向。
一开始,他在讨灭庞勋时立功;接下来,又为僭称大同防御使引起的几年叛乱所抹煞了功劳;然后,从鞑靼草原崛起大破贼军,收复了长安,之后又赴援陈州,给黄巢以致命一击,可谓立下盖世奇功;但是,先是在上源驿之变中损失了众多爱将,又在讨伐田令孜之役中致使天子播迁,京师焚毁,抵销了平黄巢之功。加加减减算起来,自己三十二年的人生居然功过相抵,等于毫无建树。再想想少年时夸口立下的志向,不禁羞愧难当。
——假如胡瓌在我身边,一定又会讽刺我了吧!
这几年来,那位胡人画师的名声已逐渐鹊起,克用虽身在军府中,偶尔也能听到胡瓌的大名。他有时候非常想念胡瓌,但又感到没有脸面再见到他。当脑海中浮现起流浪画师那张永远坚定专注的脸庞时,克用就感到自惭形秽和羡慕。
——虽然如此,但他只需要单纯提高自己的画功和艺术境界就行;而我所要面对的,却是黑暗的政治泥沼和更加黑暗的人心。
克用在心中自我辩驳。有的时候,他真想就这样甩手不干了,跑到草原里去逍遥度过余生得了。但这也仅仅限于心里想想,每当要付诸行动时,冥冥中就有一个声音不断猛烈地击打心弦:
“独眼龙!你真的甘心就此放弃吗?人生不过区区数十年,身死而神灭,没有后悔的余地。既然到这世间走了一遭,为什么不干一番流传青史的伟业,而要像无知无觉的走兽一样碌碌无为而死亡,化为尘土呢?”
这时候,他就什么事也做不了,骑马到城外的马场飞奔好几个时辰,直跑得人马都为汗水所浸泡,才感到精疲力竭,好像不只是耗尽了体力,精神和思想也被全部从脑子里抽了出去,头脑什么也不想,回去就蒙头大睡。第二天醒来才又有心力投入工作。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会陷入这种颓废苦闷的心境,这时候就算女人和醇酒也无济于事,只能默默忍受像被钝刀子拉割心脏般的苦楚,郁郁寡欢终日。
就在这一年,克用的一位妾室曹氏生下了一个男孩,刚一落地就哇哇大哭,仿佛要让所有人都来注意他似的。当克用抱起他的时候,心中有一种奇妙的幻觉,仿佛这孩子的身上,也融入了克用这段时间以来郁结的怨气和悲伤。克用为他取名为李存勖,不知为什么,不管过去多长时间,总是无法抹去第一次见面时产生的那个怪异念头。
翌年,以权略机诈威震中央地区的河中王重荣,被部下常行儒所杀。王重荣一生当中用尽武略和计谋,从区区一介军校崛起为一镇方伯,就连后来建立梁朝的朱全忠,也曾卑躬屈膝称其为舅父;权倾天下的大宦官田令孜对他图谋,反而导致自己身败名裂。虽然重荣的军势、地位都只能算是第二流的雄藩,但发挥的影响力却几乎无人可与之匹敌。他生性冷酷多疑,有一种虐待狂似的刑罚嗜好,到晚年尤为残暴。牙将常行儒曾因小过而受到重荣在大庭广众下的折磨处罚,心中怀恨,便于光启三年六月十二日突然率本部兵攻打府舍。王重荣从密道逃往别墅,但到天亮时还是落入常行儒掌中,遭到虐杀。重荣弟弟陕虢节度使王重盈受诏为河中节度使,率兵入河中歼灭常行儒,为王重荣报仇雪恨。
“那个好像有一百条命的权谋家,最终还是不得不死了啊!”
克用虽然因为重荣伪造诏书欺骗他的事仍耿耿于怀,但听到重荣的死讯,却还是不由感到悲哀寂寞。当年在关中雄姿英发,共讨黄巢的四位勤王诸侯,如今只剩下克用与处存两人。尽管克用才方届中年,但却已有了“所见无故物,焉得不速老”的怀旧慨叹。
就这样又过去了一年,是为文德元年,一直羁旅于凤翔的天子(唐僖宗)患病,身体日益衰弱。他在病榻上呼唤着:“回长安去!”于二月十四日从凤翔启程,二十一日到达残破如废墟的西京长安。三月初五,晏驾于灵符殿,临终传位于皇太弟寿王李杰,登基之后,李杰一度改名为李敏,再后又改名为李晔,也就是唐王朝的倒数第二任帝唐昭宗。
——体貌明粹,有英气,喜文学,以僖宗威令不振,朝廷日卑,有恢复前烈之志,尊礼大臣,梦想贤豪,践祚之始,中外忻忻焉。(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七)
昭宗是位俊朗的美男子,擅长诗赋,志气高洁,与迷恋走马踢球的僖宗性格截然不同。
“近百年来,大唐积弱,皇帝被藩镇与宦官玩弄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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