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哈尔滨人终究也是具有开放性格的北方群落,不可能面对众多流亡在哈尔滨的侨民,一点改变也没有。如果说哈尔滨人将基督教当成是外国人自己的事情,那么,对外国人的生活,以至于饮食习惯,就不可能一点也不受到熏染了。在我的一部长篇小说《马尸的冬雨》的“后记”中,我曾这样说过:这个城市不少的生活用语,也都是“舶来品”,像“为多罗”(水桶)、像“力道斯”(红肠)、像“列巴”(面包)、像“比瓦”(啤酒)、像“巴交母”(走)——这一句还被哈尔滨人改造成了一句歇后语:七交母加一交母,他就巴交母了。等等。就是在现在,不少年龄稍大一些的汉子,还这样对自己的孩子说:“去,小崽子,去食杂店买两瓶比瓦和半斤力道斯去。”就是在今天,俄式“苏波”(汤),仍是这个城市的人们最喜欢喝的汤,他们做得也很在行,味道也很纯正。
有一段时间,我从未觉得哈尔滨是一座很洋气的城市。一次,我去了汕头,在汕头的一家颇有名气的美食城里,坐在中国古典式的古色古香的餐厅餐桌面前,面对中国式的餐具与吃食,我才第一次强烈地感到哈尔滨的确是一座很洋气的城市。而且在哈尔滨,外地人很难找到几座像样的、纯粹的纯中国式的大屋顶建筑。
汪曾祺先生在给我的一本小说集作的序中说:我曾经在哈尔滨呆过几天。我只知道哈尔滨有条松花江,有一些俄式住宅,东正教的教堂,有个秋林公司,哈尔滨人非常能喝啤酒,爱吃冰棍儿……
这是外地人对哈尔滨的印象。
哈尔滨的“洋”,不仅表现在教堂和欧式的建筑上,同时也表现在一些街道的名字上。比如现在的安平街,过去叫华莎街,安心街是赛瓦斯尔斯卡亚街,高谊街是哈萨克街,河清街是涅克拉索夫大街,河曲街是罗蒙诺索夫大街,地段街是西尔诺夫公爵街,安国街是符拉基米尔街,……除此之外,还有日本街,蒙古街,高丽街,教堂街,国界街,比利时街,巴尔于街,希腊教街,赛尔维亚街等等。
据哈尔滨有关文字记载,当时侨居在哈尔滨的外国人就有:美、俄、英、法、捷、意、罗、匈、瑞士、南斯拉夫、丹麦、奥地利、希腊、土耳其、葡萄牙、瑞典、伊朗、朝鲜、日本等十几个国家。最多的时候,侨民达几万人。
有人说哈尔滨是一座国际都市,看来是有一定道理的。
就是在今天,在绝大多数侨民离开这座城市十几年之后,哈尔滨的青年男女还热衷于过圣诞节,讲究一种欧式的情调;即使是在-30c的严寒季节,哈尔滨的女孩子也像欧洲姑娘一样,喜欢穿着长长的呢裙,再穿上高筒皮靴,边走边吃着冰淇淋;这儿的男人和女人仍旧保持着用大杯喝啤酒的习惯;中老年人依旧像当年的俄国人那样,喜欢冬泳、打猎……
现在,大多数教堂都没有了,欧式的民宅也陆陆续续地被扒光了,那座俄罗斯摩登主义风格的火车站早已被一座新式的火车站所取而代之了。
——历史、时间、生活、思维,总是在运动中——过去的,虽然是历史,是城市人某种个性与某种文化品格、某种风习的见证,但总会给人以梦的感觉。或许,人就是在两个梦——过去的梦,未来的梦的夹缝中生存、生活、思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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