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顿停当,已是黄昏。李石春想尽量多留一会,李石媚反倒劝他。说是还算顺利,家里肯定正在盼着呢。再说晚上火车也少,耽搁了也是白耽搁。李石春觉得也是,便把口袋里的钱统统给他们留下,自己只拿了一点零头,刚够买一张返程的火车票。
这样,他们只需开一个房间,医生看来在这里很有人缘,旅馆主任给他们打了一个房价八折。还特别关照了当值的服务员,多给他们一个热水瓶。晚饭是李石春出去买回来的,病人的样子不便上街。一个塑料袋里是双份的荤汤豆腐花,另外几只麻团,要说这两项都是苏州出名的小吃,可李石媚看着它们一点胃口也没有。
病人下午在医院里吊了两瓶盐水,说是能够保证一个人一天的基本需要。他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把他放到在床上。还是那个一成不变的姿势,面里而卧。下午的时候,在门诊上做了一次电疗,除了两个太阳穴留下两个红点以外,暂时还没见什么改变,依照麻医生的说法,一般一周之内能够见效。李石媚心里虽然着急,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李石春走后,李石媚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孤寂。偌大的房间,两个铺位,里面一个,已经让侄子睡了,她半靠在外面的铺位上,一会儿望望病人,一会儿又看看漆黑一片的窗外。身子象散架了一样,说不出的疲乏,可脑子里却是一片纷乱,不见丁点睡意。
入夜了,大概是住宿的客人陆续回来,外面走廊里响起一片嘈杂的声音,隔壁的盥洗间更是响声不断。她索性开了灯,准备打点水去,给他稍微擦洗一下,还是早晨给他洗的脸。完了自己再拾掇一下,准备就寝。李石春刚才出去买晚饭,带回了两只塑料脸盆以及一些不可或缺的盥洗用具,他知道妹妹的习惯,别人用过的脸盆她从来不用。就是在家里,也有单独专用的一套。明天家里还有人来,送些钞票和替换衣服,她希望是三哥来,以便让大哥好好照顾嫂子。出门前,特地察看了一下。尽管到现在不见一点动静,还是有点不放心。
盥洗间里,有三个人在。一男一女,看上去象一对老夫妻。一个年轻男人,正埋头在龙头底下洗头。那个老女人看见李石媚进去,一笑算是招呼。李石媚放了半盆热水,准备再去兑点凉水,突然那个年轻男人窜到了她的面前,一句话也不说光是呵呵傻笑,一看就是一个疯子,把她吓得不轻。一失手,面盆滚得老远。幸好那个老头及时地跑上前,一把拽走了那个年轻男人。
“你是今天刚到的吧?”正当她惊魂未定的时候,那个老妇人走了过来。少见的苏北口音,不象平素习惯了的那种,已经被苏南口音同化了的,自己有时也能来上两句。她说的非常拗口,不认真听实在不容易听懂。
“对不起,新来的就不知道,我这个末代是一个花痴,看不得年轻女人,象你这样年轻漂亮,他肯定要发病的……”
听口气不象是在跟人打招呼,反倒埋怨自己一样。不禁横了她一眼,自顾自捡那滚到角落里的脸盆。
“这个栈房里住的都是病人家属,旁的人根本不来住。即使住了,也会很快搬走。你不说,我也知道……”老妇人好象也有毛病,人家不理她还不肯歇嘴。“我告诉你,到这个地方瞧病,千万不要找那个姓麻的大夫,他的心黑着呢,喜欢找点病家的便宜……”
“你说啥?”如果不是提到麻医生,她早就离开了盥洗间。
“你也是麻医生介绍到这儿来的吧?”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我不说了,你自家心里有数……”老妇人先走了,倒把她惹得心痒难忍。暗骂了一声神经病,端水回房。
几天之后,他们倒也成了熟人,一个人实在孤独,有个人说话总算好一点。尤其是丢下了关于麻医生的包袱,一直令人心神不宁。老妇人姓黄,大家都管她叫黄阿姨。苏北滨海人,现在一家三口都在这里。儿子是一个严重的花痴,医院的诊断是什么精神分裂症青春型。因为没有足够的钱住院,一直都在这里看门诊。将近五年时间了,幸亏她家老头子会烧锅炉,就把这个旅馆的锅炉房顶了下来,一天整整二十四个小时守着锅炉,一个人干三班的话,挣几个生活费,黄阿姨则帮医院做做零时的针线活,贴补贴补。
“家里房子都卖了,回去啥都没有了……”说到这里,黄阿姨总要抹眼泪。两天过后,李石媚才知道她天生就是那种说话腔调。啥事都是唠唠叨叨,说到正经上了却又缠夹不清。直到李石媚最后离开,都没听她说出一个麻医生的所以然来,想着姓麻的必定得罪过她,有此龃龉。对她的遭遇,李石媚深表同情,同时也不免为兄嫂耽忧起来,假如侄子也属重症病人,黄阿姨的今天不啻就是自家的明天。
一住就是一个星期,做了七次电疗,还是不见一点变化,心里难免忧急。每次电疗结束以后,总要给他挂上二到三瓶盐水,补充营养,拮抗他的拒食。麻医生也发了话,假如半月之内还不见效,只能当重症病人收住进去。大哥已经开始在家张罗借钱,嫂子苏亚娟也一直吵着要来。七天里大哥来过一次,三哥也来过一次,据他们说,嫂子根本站立不起来,躺在床上都不能睁眼,一睁眼立刻天旋地转,恶心呕吐。大哥还不敢全歇,三哥便帮着照顾嫂子一个中午饭。
看来后面的日子,只能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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