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眼里,算命卜卦似乎非常神圣。周围人中,阿二就对老头能够随随便便说话。想什么说什么,很少忌讳。那气氛,犹胜于当年泡茶馆的爷孙俩。扳着手指头细算一下,除了查晓卉,也实在找不到可以谈心之人,心里不免惆怅。不是他自视清高,在任何人的眼里,他就是想清高,也清高不起来。老丐背过一个顺口溜,那是老时候把人分十等。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工六艺七猎八农九儒十丐,用到自己身上,阿二觉得还要加二等,四类分子,算十一,不伦不类无法归属,自己该算第十二。想到伤心的时候,曾不无戏谑地把自己唤作阿十二。
有时候,他常拿老丐的迷信思想开玩笑。问老头,是不是早就算着这里有一个好心的伙头军阿二,千里迢迢,结伴来了。这个玩笑,好象触及了人家的痛处,哑然半天,没见吱声。转念一想,只怕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这种玩笑,确实容易让人产生歧意。其间老头催问过几次,说为什么不放他走。阿二无法正面回答,只说现在的光景缺人,就算帮帮自己,也不能急于走人。老丐信了,再也不见问了。连阿二自己心里也感到纳闷,查韧毅该不是已经把算命的事忘了。几次婉转地提及,他总是王顾左右不见明确的下文。只要他不给实话,阿二实在不敢随便放人。好在现在让大家关心的事情太多,谁也没有为店里多添一个闲人而费什么心思。搁在自己初来乍到的那会,闲话肯定不会太少。再加上这一阵店里也正巧急着用人,一切都叫人感觉顺理成章。若是长此以往,无意之中,老丐就成了第二个被三岔路口地区收留的阿二。阿二倒不会反对,只怕节外生枝。
阿二考虑结婚,房子自然成了问题。原来阿二独自一个,现在无形之中又添了一个老头。原来的房子肯定不行,阿二也不会奢望地区上会照顾他一间结婚房。盖房的一点心思,阿二早就有了,绝对不是为了现在的结婚需要。电厂支援地区上绿化建设,搞了不少水泥花坛。运来的砖头石子用不完,现在还堆在马路边上。小孩子们把它们当丘陵山峦玩耍,反倒糟蹋了周边的环境卫生。查韧毅几次说过,只是大家都觉得白白扔了未免有点可惜。现成的材料,只需费些人工。而且阿二不打算找人花工钱,两间平房只需消磨十来个黄昏。现在的灶披间就是阿二自己动手,不见得比人家正规工匠差到什么地方。泥瓦匠在农村是平常活,农闲的时候都是相帮着盖房。乡里乡亲帮忙,最多叨扰一点茶水饭食。阿二只是没有机会请示,才不敢贸然动手。想着反正是给公家盖房,趁春节的空挡先把地基立起来再说。得空儿让查韧毅亲自察看一遍,倘若领导没有什么异议,立墙结顶也就省事得多了,一般不会有什么麻烦。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眼前更是不敢瞎凑热闹。
筹划好了,只等下班。好象阿三今天的生意不好,早早打来电话说是不吃晚饭了。据说今年春节市场上,电子手表太阳镜铺天盖地。居然隐藏着那么多的投机倒把分子,叫人听来一吓一大跳。就他阿二,恐怕一辈子也不会要那种玩意儿。一块上海牌手表,还是当年出去讲用查韧毅送的旧表。阿二干活从来不戴,只怕稍有损伤。十年功夫才加了几次油,从不见一点走快走慢。加油的钱,攒起一百回来恐怕也不够买半只电子表。现在的人都是一窝蜂,只是没有耐性,兴了几天,肯定兴不起来。除非象当年的绿军装,一人得好几套。如此看来,投机倒把,不仅有政治风险,还有更厉害的经济风险。那么多的电子手表太阳镜压在手里,总不能把它们当饭吃吧?但愿阿三不会执迷不悟,否则,不等人家来收拾他,自己倒先把自己给整垮了。
阿三不来,就只剩下张满兴几个了。阿二想着就近,干脆出去兜了一圈。除了一个孤老头没有着落,其他的都有饭局相邀。那个老头也非常好说话,闻听今晚饭店只为他一个人开门,连说不敢。家里正好有些干面条存着,自己随便将就一顿就行了。看见阿二不辞辛劳主动上门关心,当即感动得泣不成声。阿二本想给他炒两个菜送来,老头坚辞不受。
阿二也不再客气,回来就把店门关了。进得厨房,正见老丐煨在灶膛门口烤火打盹。人耷拉在一张小板凳上,鼾声长鸣,口水长流,顺着胡须湮湿了好大一片胸襟。想着过年己经几天,自己倒还没有请过自己。便拾掇了几个象样的小菜,上灶起伙。
“怎么?这么早就有客人上门了?”劈里啪啦一阵油锅的爆响,老丐给吵醒了。阿二欠身笑望他一眼,手里更加起劲。“不是,今天我休息,大过年的也没正儿八经地招待过您,算我请您吃团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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