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百物居里恍惚了数日,总是觉得郁离只是出去了一会儿,这百物居巴掌大的地方,似乎哪里都有他还在的印记。
就和他以前常常出去给我买东街的梅子糕,我就在屋里等着,没多久,就能看见他穿了帘子进来,肩上兴许还带着没有化开的絮絮的雪。
我张望着,总觉得某一瞬某一刻某一刹那,那门就会推开,那帘子就会掀起来,然后就能见着郁离那张清润温雅的脸。
他笑起来,唤我阿浅。
牧长留见我这幅模样,不咸不淡的讥讽过我几句,后来也就息了心思,自顾自的忙着店里的事情。
我有一回被他讥诮的恼了,抢过他手里刚算好的账,瞪着眼睛问他“这人相处了这么久,你怎么就一点都不难过!”
他却是将手一摊,竟然笑的前仰后翻,“神上,不过百年的光景便能再见,兴许还不用百年,你莫不是忘了你这一番下凡是为了什么?”
他这话说的我竟哑口无言,心里却又有些不通气的地方被舒络开了,只觉得不似原先那么难受,但也终归只是一阵子。
他见我这模样,便敛了笑,一点点的将我略有散乱的头发梳理好,一字一句的说道:“尘世多磨难,凡人这一生便是这样的。你如今懂了,便是最好不过了。”
又过了几日,官道上的雪化了,进城的路通了,我这才收到了从郁家传来的消息。
许是已经别过一遭,这会听到郁离病故的消息,居然也没有多大的震动。只是略微有些失神。
原来,郁离啊,当真前些日子就走了,只是这大雪封了道路,消息未曾传到罢了。
不过,一想起他穿过白山黑水,走过大雪纷飞的冬夜,只身一人以魂魄之躯前来看我,我就觉得心口隐隐的作痛,眼前不禁又雾蒙蒙的一片。
似乎隔着这一层水帘,我就能看到那样冷冽的雪夜里,一片浩荡苍茫的黑暗中,他一袭单衣,踏雪而来。
不为别的,只为和我最后的离别。
牧长留走过来,伸手在我头顶拍了几下,水红色的袖子垂落下来,从我面前拂过,遮住我的视线,我眨了几下眼睛,把他扒拉开,瞪着眼睛看他。
“老妖精,你今儿穿的忒喜庆了!”
他笑起来,恍惚间有种风情万种的错觉。
“你这老妖精,还擦了香粉!”
他竟也不恼,只是笑道:“怎得?这可是今年城北览香阁卖的最好的香粉,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看把你熏的。”
我在脸上胡乱抓了几把,转身进了屋。
人走了,日子还是要过的。何况,走了,又不是见不着了。
每天晚上我都望着天上发呆,希望这个角度,能让天枢那家伙能看清楚我。
看清楚我如今为他心伤难过,看清楚如今我为他消瘦难寐。
希望他看见以后能良心发现顾念一下人间的旧情,在天上照拂我一些,莫让我在人间走太多弯路。
或者,能偷偷来梦里看看我。
只可惜,这两点,他一点都没做到。
既没有让我的日子顺风顺水,也没有夜半入梦,让我好一解相思。
反倒是我因着老是抬头对着天空发呆,几日下来,脖子便酸痛不已,城里老大夫给我揉捏活血的时候,可把我疼的。我知道牧长留存心的,不然,以他的揉捏手法,何必要把我送去那些个凡人大夫手里折腾受罪。
我在百物居里又待了个把月,我爹娘便差了人来虚州接我。
走的时候以为牧长留好歹会十八相送送我到大门口,没想到这老妖精只是将我送到了百物居的前厅,就拂了拂衣袖让我别耽搁他睡觉的时间。
“浅川——”
我正要上马车的时候,他蓦地叫住我。
我转身,看见他倚在百物居的门框上,两边是百物居那幅意味绵长的门联。
百物暂居,物情不留。
他依稀红衣一如当初,我听见他说,“这红尘里的第一课,就要上完了。”
我望了他一眼,并不知道他这句话里的意味,只想着自己过了年还是要回来的,却不想,这一去,却是数年,他就好似忽然从这里消失一般,冬过了,春来了,花开了,也不见他来接我,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我朝着他撇了撇嘴,“老——先生,学生不在的时候,可莫要忘记吃药。”
他微微一愣,旋即听出我在埋汰他,嘴角噙起一个淡淡的笑。
车子颠簸,我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掀起帘子朝着身后望去。
虚州城的大门一如我刚来的那一年高耸壮阔,我记得去年秋初的时候,我还和郁离爬到城墙上极目远眺,最后误了吃饭的时辰,害牧长留一顿好找。
如今这宽广的城墙上落满了积雪,厚厚实实的盖了一片,远远看着似乎与天幕上灰蒙蒙的云雾连在一起。
我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在一砖半瓦之间看见那一抹红衣,想想也是,老妖精速来都是不喜离别的,又怎么会矫情而口是心非,说了不送还偷偷跑出来。
我砸吧砸吧嘴,觉得冷风吹在脸上就像是刀子一样。
那一丝寒意忽然钻进领口里,就好似游进去一条冰冷冰冷的蛇,让我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我放下帘子,闻着马车里头熏香的味道,将手里的汤婆子捂了捂。
马车晃晃悠悠的行了一阵子,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似乎是迎面而来的,我想支起帘子瞧瞧,不过想来也和我没干系,才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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