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秋凰便不免更增添了对孙氏一门的好奇。
“最近府上可还好吗?”她问道,流露在语气里的只有友好的关心。
“是,托太上洪福,一切安好,”孙修雨稳稳放下茶盅,又对百里秋凰微微颔首,“尤其是下官之二侄,在仕途上都颇有进益。这都是姑娘关照之故,下官谨代一家老小感激不尽。”
“孙大人何必这么客气呢。”秋凰粲然一笑。她早知孙府二少爷琇宸不久前捐了个百户的小官,倒不以为意;却是其兄孙琏宸,刚被擢为靖天府指挥佥事、分守和尧参将,实在无法不引起她的关注。“府上大公子天纵英才,年纪轻轻,便已官居六品,实在是前途不可限量!更兼着迎娶了温氏一门的千金,温侍郎和呼延掌印两位大人都少不了要提携的……孙大人一门如此显贵,真是可喜可贺啊!”
孙修雨眼神高深莫测地听着她说完,末了开朗地轻笑了两声。“也是蒙温公及呼延将军等看得起罢了。蔽府在武林里还算小有声名,别的不敢说,为我朝供几个引弓挥戈的人才,还是不成问题的。”说着,又平平静静地饮了口茶。
这番反应,让秋凰露了个了然的微笑出来——她早就确信对方不可能只为通知她义父去世的消息、便大老远从东都南下至此,果然,还是有其他盘算的。
于是微一权衡,又笑着道:“府上何止有引弓挥戈的人才?如孙大人这般学问精深的当世大儒,亦是国之栋梁呢。眼下新朝伊始,万象更替,正是大展宏图之时,不知大人可有什么打算?”
孙修雨一怔,仿佛不料她会如此发问。他再次合上茶碗,慎重放下,茶碗触到桌面的同时,也听他短叹了一声,“姑娘说笑了。在下只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全无经世之才,哪里堪得重用呢?若蒙太上皇恩浩荡,有生之年能多升个一二品,便是阴天圣佑的造化了,其余则不敢多求——否则德不配位,反是祸害。”
“大人言重了……”秋凰故意拖长语调,以便品味对方话语里隐藏的意味;一两次心跳的功夫,她已明白了过来,同时心生一计,“其实,大人的才华并非‘百无一用’,正相反,只要有合适的位置,大人一样可以匡扶社稷,立下不世功勋!”
“姑娘所谓‘合适的位置’……”孙修雨显然已经感兴趣了。
“大人觉得‘三馆’如何?”秋凰道。
“三馆?”对方儒雅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所谓三馆,是指大净立国后,为安置净初的浊族士大夫而设立的崇文馆、太史馆、会同馆的总称,一直以来只是品级较高,实权则几乎没有……百里秋凰提起这么一个衙门,难不成是在敷衍于他?
秋凰看出了他心中的疑虑,但却佯装不知。“想必大人也该明白这个衙门的妙处了吧?”她说道,“以后的大净江山,若没有这三馆的力量,是断乎不行的。”
“下官愚鲁,愿闻其详。”孙修雨立即追问。
“这么说吧——从去年年底至今,短短六个多月时间,我大净已先后经历了东都业璇之乱、西北冰剑门之乱、以及汉州之乱三次大变乱,虽然每一次都靠太上英明、净军神武,勦平叛匪,转危为安,”秋凰边说着,边百无聊赖似地端详自己葱根般的指甲,“但过来人却不得不想一想:为何叛匪明知太上、净军的厉害,却仍然层出不穷?大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竟教那些宵小鼠辈有胆聚党成谋,抗拒天威?”
孙修雨随着秋凰提出的问题凝眉思索,但并未冒昧回应。因为这一层面,他以前的确是从未思考过的——只怕习惯了用净军解决问题的大多数净族官僚都很难想到这里。他知道秋凰一定有了答案,否则也不会跟他说这么多。
然而秋凰却在这时神秘一笑。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她轻轻道,“对舆论,若只是一味借净军横加堵遏、而不知疏导,那结果会如何……孙大人是史学大家、必定透彻明白,秋凰就不班门弄斧了。”
听到这里,孙修雨眉毛微挑,终于面露恍然之色。他缓缓地站起了身来,对着秋凰便是一拜。
秋凰实在没料到他会如此,连忙出手制止——但到底晚了半步。
“听姑娘一席良言,真如醍醐灌顶,”对方喜形于色道,“下官也不便太多叨扰,这就告辞了,还请姑娘保重玉体……”
净族行事素来是干脆利落的,这孙修雨虽书生气十足、又极恭谨,离别时还是省却了不少寒暄。
秋凰亲自将他从厢房送到了正堂外垂花门处,看着他坐上了玄帘舆,之后便遣了几个回回家丁护卫,自己只目送片刻而已。待对方走远了,身边的朱儿才终于将强忍许久的笑意释放了出来。
“这老儿!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矫情!”
“说话也不知道当心!”秋凰转过身,在侍婢额头轻轻一点,脸上却也带着笑意,“这孙修雨,你可别小看了他。此人早年是个‘刀笔文人’,龑雪初‘邪狱四吏’乱政时,着实帮着写了不少毁人身家的文章;后来四吏倒台,他销声匿迹了一阵儿
喜欢弈江山请大家收藏:(m.shudai.cc),书呆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