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陵在甘泉宫南,甘泉宫依甘泉山南麓而建,山中风光,让刘弗陵积郁已久的心情有了好转。白雪纷飞,迷蒙了天地,依稀似梦境。
刘弗陵时常一个人走在山中被白雪覆盖的小路上,张季便和顾儿远远地在他身后跟着。
悠长而苍茫的埙声轻轻地响起,刘弗陵驻足,侧耳细听,生怕一个不小心便错失了这幽幽如梦的声音。他听清了埙声的来向,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循着声音而去,雪中只有埙声和脚步落在雪地上发出的细微的咯吱声。
张季和顾儿见刘弗陵忽然转了方向,向林中走去,刚想开口叫“陛下”,就见他又停了下来,便把话咽了回去,已然站在远处看着他。
埙声没有停止,悠悠扬扬的吹完一曲之后,这声音才慢慢散入风雪之中。
刘弗陵抬头,正好看到坐在高处山石上的吹埙之人低首。
只一眼,便看到了那双眼眸琉璃一样的清澈,晶莹剔透,不染一丝尘埃,让人从未安定过的心,忽然之间就一片宁定。
满眼的白雪苍茫之中,一人素衣朱绣,一低眸,就成了最惊艳的风景。
“你是谁?”那一身素衣朱绣的小姑娘从山石上跳下来,开口询问。
刘弗陵一直怔怔地看着她,怔怔地看着她打量他,怔怔地看着她跳下山石,走到他面前。直到她这么一问,他才回过神,说话时有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愉悦:“那么,你又是谁?”
甘泉山上因有甘泉宫,便是这北麓,也少人居住,他是被这埙声吸引而来,莫不是遇见了山精鬼魅吧?
小姑娘手中拿着陶埙,咯咯笑了,那声音比埙声还好听:“我是这山中精怪,你相信么?”
“信。”他的笑意只一瞬间,便又恢复了平日里冷漠的样子。
“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
“我也是这山中精怪。”刘弗陵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在说冷笑话。
“骗人,那我怎么没见过你?”小姑娘哼了一声,见这俊秀的小小少年眉眼间都是冷漠疏离,趁他不注意,笑着伸手就捏了捏他的脸,“我从小在这山里住,少见外人,还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人呐。”
“你······”刘弗陵突然被一个陌生的小姑娘“袭击”,长这么大,谁敢对他如此不敬,可偏偏,这明净的笑颜让他不知所措,不知该恼怒还是该怎么样,竟然愣住,脸上还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红晕。
见他的模样,小姑娘又笑了起来:“好啦,不骗你啦,我叫陆凝。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赵陵。”
他想了想,说出这样一个名字。母亲姓赵,他名为弗陵,便是,赵陵。
此时,她还未做了他的阿凝,他也还未成了她的弗陵,所以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多年以后,对方的名字竟成了彼此刻在心上永远抹不去的一道印。
“赵······陵?”她愣了愣,下意识地重复这个名字。
“是,赵陵。”刘弗陵以为她不信,又重复了一遍。
她忽而笑了,山中之人,哪里想得起皇帝的名字,可是偏偏,她知道,这一个陵字,多少年前已念了千百回啊。
五年前,陆凝第一次在雪中睁眼,已成了一个孩童,面前一个老人慈祥地笑着看她,她说她忘了小时候的事,老人便告诉她她是个孤女,从小被他养大,这回从山上滑落,还好救得及时。她花了许久才接受了她已回到两千年前的事实,而这里,正是甘泉山。
这孩子或许在落下山崖的一刻便已死去,而她,莫名其妙,替她成了老人的弟子,活在这里。巧的是,阴差阳错,这孩子也叫陆凝。
阿凝从开始的不能接受,到接受之后的欣喜——作为一个一直在研究本朝的人,居然超越了科学来到这里,岂不是天大的好机会。直到后来,她终于静下了心,打定主意,冷眼旁观,好好地活着,直到活到离开这里回去现实的那一天——历史已定,她怎么敢擅自涉足。
于是,懵懵懂懂,活得真像个孩子。
这是第五年,陆凝在雪地里遇到一个少年。
一种奇怪的感情自她心底生出,说不清是什么。
“这大雪天里,你怎么到这山中来了?”陆凝见刘弗陵不说话,只好先开了口。
“山中踏雪,有何不可?”山中踏雪是真,他却不愿意承认,到得此处,是被埙声吸引而来,他还是有些惊讶,她既然长住在此,以往住在甘泉宫时,怎么没有见过这山中人,“这山南是甘泉宫,怎么山中还有人可以居住么?”
“皇帝的宫殿在山南,我住在山北,又有谁说了皇帝住的山上不能住人?何况山南山北,又不会相见,我住在这山的深处,谁会知道。”
这番不怎么把皇帝放在眼里的话,倒是直率的可爱。刘弗陵忽然有些羡慕她,可以在这山中逍遥自在。
山南山北,又不会相见。同在一山中,却隔南北,就像他们同在世间,她在山中清逸出尘,他却在权势之间高寒寂寞。
想到这里,刘弗陵笑了笑,心中有些苦涩,却对这才说了几句话的山中人有了些不舍。
“说的也是,你和家人住在山里么?”
陆凝摇了摇头:“只有我和师父,师父是个怪老头子,平时除了师父,都没人陪我玩的。”她看向刘弗陵,“你多大了?”
刘弗陵愣了一下,回答道:“十二。”
“那也才比我大两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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