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京的寒节一过,柳丝长,碧草生,一夜间,大地回暖。
福清宫后殿不远处的百卉园,百花千叶已有吐苞抽条的架势。
清晨薄雾里远远望去,一片轻嫩稚雅,粉粉柔柔。
百卉园是三个月前,圣上令工部与宫廷花匠合力在皇后宫殿附近开辟的园林。
一来供给皇后这一胎产后能享受田园之乐,种植农桑的趣味,二来也能让皇后研习小技。
是日,风和日丽,春风醉人。下半夜一场微雨疾风,吹落枝头许多刚抽芽的花骨朵,园内小径繁花铺了一地。
两名宫装丽妇在宫人的簇拥下,走在青卵石小径上,一名约莫双十,着朱红绣衫,娇容玉颊,云鬓雾鬟,发髻中斜插百年朝凤簪,绣衫腹部被顶得高高,看起来怀胎月份已不短了,脸腮因身怀六甲,略微丰腴红润,却又有种充满孕味的风情,更添几分美态。
身边一名女伴着鹅黄宫裙,装扮亦是华贵,虽然发髻和服饰俱是出嫁少妇的打扮,脸蛋儿却娇嫩异常,比起旁边的贵妇看着还要小些,此刻正牢牢搀着边上身份贵重的孕妇,却显然魂不守舍,玉容无光。
远远看去,落花伴佳人,如入画中,令人赏心悦目,一群园丁看得停掉手中剪枝裁草的活计,远远望去。
直到两人走近,园丁们才非礼勿视,纷纷埋头跪下:“拜见皇后娘娘。”
晴雪眼尖,蹙眉低斥:“明知道娘娘有孕,还不把剪刀收着。”
民间不成文的风俗,孕妇不能碰剪刀,久而久之,传到了宫里,宫里的胎儿每个至尊至贵,当然弄得越发紧张。
园丁们是今年刚从各地招揽进宫的能工巧匠,虽说为皇家效命的,但平日白天黑夜都在四方小园子里劳作,与花为伴,与树为友,除了来往巡逻的侍卫,见不了几个大人物,更别说沾着皇气儿。
被海内小君身边的一等宫女一说,个个不知道怎的回话,抖动如筛糠。
晴雪只是随口一斥,却将几个园丁吓蒙了魂儿,云菀沁笑语:“晴雪不过嗓门亮了些,不是骂人,你们可别以为她泼辣蛮横,平时还是温柔得很的。”
这一说,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众人都笑起来。
知道娘娘善解人意的没觉得什么,几个园丁初进皇庭不久,又从未沾染过皇气,却万万料不到娘娘如此平易近人。
面前这仙态瑰姿的女人是谁?
是天子的女人啊。
即便他们老家乡下地主家的婆娘,仗着夫婿几分薄产都是吆五喝六。可面前这龙颜近旁,与天下第一至尊者有着最亲密关系的女人,尽然态度怡然,令人如沐春风。
统统趴俯下身,跪叩起来。
“娘娘慈和,一代贤后,必得天厚爱,洪福齐天,顺产龙裔。”
一代贤后?
她从不稀罕这个名号。
这名号太大。
自十四岁那年重回一世后,核子里的性子就野惯了,实在受不起。
册后才几个月,别看只是换了个名分,她就已嚼出不自在了。
只世人都这么叫,那就这么暂且听着吧。
朱袖一挥,初夏会意,叫乌泱泱跪做一排的园丁们退下。
一转头,云菀沁见身边女伴依旧是郁郁寡欢的模样,经方才那么打扰,搀着自己的手臂滑脱出去,也不知道在闷头想些什么,不禁绣凤靴一动,走出几步外,踮脚摘了一朵枝头初绽的春梨花,插到她发窝里,嗔笑:“梨笑人不笑,辜负了人家拼死早开一场。”
女子这才从沉闷中醒悟,笑气,摸了把头上的粉梨花,一抬手:“还说一代贤后,一代闲后还差不多。”
这举动,就算是私下场合,就算是跟皇后再亲密的闺内至交,也有些逾矩。
可身边近侍却不以为然,都知道沈家姑娘的性子,
云菀沁一笑,“哟,原来嗣王夫人刚才没走魂儿,听到了啊。”
女子正是皇后少时闺中密友,前几月从江北随兄回京的嗣王夫人沈子菱。
对外说的是小住,住着住着,就成了长住。
看着沈二姑娘,初夏不禁小叹一口气儿。
外嫁女回娘家长住无非俩理由,父死回门奔丧,夫亡回门休养。
如今,沈家没长辈仙游,沂嗣王也还好端端在北边插科打诨,两条都没沾着,那就免不了让人起疑,添些流言蜚语。
沈子菱却好像聋子一样,只当没听见,依旧每天在将军府和宫里进进出出。
遇上沈家一室武门,也是心眼大的,宠女儿宠坏了,尤其沈老将军,开始看孙女儿被沈肇带回来,嘴巴上骂归骂,一想着她在北方受了委屈,却没有赶她回夫家的意思,一副态度俨然是“想留就留,我沈家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女儿又不是那些没了丈夫就塌了天裂了地的货”。
偏偏沈二前脚刚走,沂嗣王后脚在北边又被缠绵的酣战给耗住,便是想来接,估计也抽不出空。
一来二去,沈二姑娘不逗留京城也难。
沈子菱听到“嗣王夫人”四个字,笑意全无:“沁儿,你再提这个名字,我就再也不进宫了。”
活脱脱个小女孩儿赌气的模样。
云菀沁正经起来:“好,不说那个。说说你哥哥。”
沈子菱眉头一跳:“玉龙怎么样了?”
一月前
?”
一月前,送她回了京城,沈肇就接到北方受敌的军报,匆匆赶回去了。
“前日我去御书房看三爷披阅奏折,江北和玉龙两边抵抗蒙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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