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了个把来月,周慕筠总算可离了床铺落地缓走几步。
伤口褪了几回皮,表面只有淡淡一条粉痕,乍眼看去和一般剐蹭并无分别,只有见过从那里头流出浊浊鲜血的人,方知道软嫩肌理伤的有多深,不敢轻举妄动。
譬如每日送药擦身的二少奶奶。话不多,朝夕看护,遇上损他休息的访客,不论亲疏一概被引到偏厅等着,若遇上天气不晴好,不宜见客,便任你贝勒爷还是少东家,统统一张红笺送出府,改日再约。
瑞麒被挡了几回,大约猜到是二少爷故意撒娇借媳妇的手躲清静。忍了几次终修书挑衅,闲人话多,三张大纸洋洋洒洒旁征博引地骂他过河拆桥不是好男子。
二少爷对此一向有来无往,看过即一笑了之。塞回信封,丢到一边照样靠着媳妇喝药汤赏翠柳,午后还能盖上香帕打个盹。谁理他怨气冲天!
倒是子虚看不过去了,喂了药还需替院门外苦等的贝勒爷说上几句,“初时你下不得床也愿意见他,如今好这许多却将人挡在门外,仗着伤势拿骄,外头那位醋起来,只怕累及池鱼,我可不想再替你打发了。”
周慕筠倒是悠哉悠哉,“我先时见他,便是当他是亲近兄弟,我知晓他也能明白。你看他这几日三天两头来扰我清净,其实也不只要与我强调左羊之交的深厚情谊。呵,大约是实在找不着别的法子来哄秀秀,只得到我这地方撒野来了。”
“真要如你所说,我也不愿放他进来。我听毓真说这一回闹得有些大,秀秀险些收拾包袱离了他,毓真劝过一回,个中缘由却不肯说,旁枝末节地了解到该是受了这位贝勒爷哪个受宠的红颜知己欺负。秀秀历来本分,跟了他后磨得脾气都没了,上上下下替他操持,却被瑞麒相识不久的花楼姑娘充大打了一巴掌。换做是我,也忍不下去。”
周慕筠一贯知道瑞麒这点子搂不住的出息,想着逼他一逼也好。瞧着媳妇此刻要与秀秀同仇敌忾的小模样有些想笑,“红豆馆那帮奴才随主子,芝麻大的事儿能传成西瓜大,再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毓真,到咱们耳朵里的恐怕未必是最初的事实。不过秀秀以前最是能忍,这一回这样难哄,倒是要瑞麒苦上一苦。”
子虚不语,秀秀的心思显而易见,将心比心遇上这样的事,必不是三言两语就哄得过来的。
也罢,情缘随心,最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荒唐事。
这厢周慕筠挑了笔扯过纸来想填上几句随意给瑞麒送去,令他别再来扰人清静,一时却被绊住无从落笔,瑞麒写那三大张不过是为了朝他讨个法子哄人,这会儿他却当真不知如何帮他了。
子虚见他迟迟不落笔的烦恼模样,抽过笔道:“我来写吧。”
二少爷无不可,“也不必说清楚,只将他哄走就成。”
子虚一顿,瞧他一脸胸有成竹蓦地回过神来,好啊,兜兜转转还是想叫她替瑞麒出主意哄秀秀呢!
落了一半的笔一抬,转个弯就写了几个字,溢出一抹冷笑,“你算准我了会帮他,我却不肯了。”
一气呵成吹干叠好封了口,便由珊瑚送了出去。
周慕筠被看穿心思,难为情再看那纸上的字,摸摸鼻子不敢多言。
眼看着信出了门,却耐不住问道:“媳妇儿写了什么?”
子虚瞥他一眼。
“自作孽,不可活。”
二少爷默默转头,啧啧,小女人真是惹不得哩!
果然珊瑚送信回来传贝勒爷话,拍拍大腿活灵活现,“割袍断义!割袍断义!”
周二爷再摸摸鼻子,“然后呢?”
珊瑚原地旋个身,边出房门便说:“然后贝勒爷就走了,气冲冲的......”又强调,“是很生气。”
二爷扶额,几十年的左羊之交算是到头了......
暗自伤神时分,消停了几日的小尾巴毓真拖了个年轻公子进门就喊:“二哥,二哥!你快给我评评理!”
叽叽喳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周慕筠正心累,这小麻雀怎么又来了?
心下只有一个念头,快躲!
忙上了软榻翻身向里,扯扯媳妇儿的袖子道:“梅儿,我睡了。”
子虚翻看报纸不理会他,轻描淡写,“二爷别躲了,有客人。”
周慕筠掩耳盗铃,闭上眼睛装听不见。
直到一朗阔男声传进耳里,“嫂夫人好,在下李启生,曾有幸与周兄有过生意上的往来,十分仰慕周兄才情人品。听闻周兄今日身有微恙,特来看望。还请嫂夫人莫怪唐突。”
紧随之是他媳妇儿的笑语,“李公子请慢座,不想外子还有此等重情重义之伙伴,真是令人感动。”
榻上人睁开眼,什么叫自作孽,便如此情此景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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