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我若遭遇不测,”孟澍犹记得廿日前秋碧碧送他出门时的交待,“还请孟少侠去一趟银州,寻我的师兄陈凤鸣,他或许能将昔年之事告知少侠。”
话语尚还在孟澍耳畔回荡,说话之人却已被跪着斩去了头颅。她的尸身太过僵硬,以至于家中童仆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没能让那残躯舒展开来。于是,旧时江湖中的第一美人是跪着停灵的。
想到这儿,打马飞奔的孟澍不禁有些感慨。孟澍为去银州寻梧桐散人陈凤鸣已日夜兼程地赶了好几天路,他虽鲜少打尖歇息,但一路上也听到了不少传言。凉州、肃州两地的练家子都对近来江湖十八位前辈被害一事议论纷纷,不少都提及了隐射时夜雨、何剪烛夫妇的词句,说此事定与两人有关。还有人指出时夜雨夫妇“隐居”后,这十八位前辈也嫁人的嫁人、出家的出家,甚至有好几位都退出了江湖,极有可能是知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孟澍心中有疑,秋碧碧被杀不过几日,那诗词怎就已传到了西北边城?莫不是千面杀自己泄出的消息?
一路上这样想着,便未觉日久,已到了银州城外。
银州虽邻近边关,多有商队往来,但到底只是小城,民房多低矮狭小,鲜有楼宇耸立之所。孟澍下马而行,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停在了一座小院门前,那户人家门墙虽矮,瓦上却生着鲜嫩的青苔,葱绿怡人,不似寻常院落,院中更有一株本不长于西北边塞的老梧桐,枝叶横斜,疏朗清雅。孟澍轻叩虚掩着的院门,一叩之下,柴门“吱”的一声开了,院中摆着张紫檀画案,案前一六旬老者正悬腕挥毫,他须白如雪,神采奕奕,分外精神。
孟澍抱拳行礼道,“晚辈因受碧波仙子生前所托,不请自来,实在孟浪,还望陈老前辈见谅。”
老者搁下了狼毫,头也不抬道,“小娃,既然来了,便看看我这幅字罢。”
孟澍道,“恭敬不如从命。”他上前几步去看老者的墨宝,“衡山采药人,路迷粮亦绝。过息岩下坐,正见相对说。一老四五少,仙隐不别可?其书非世教,其人必贤哲。”
孟澍虽不精于书画,但好歹幼时由李熠开蒙,也有些根基。他知晓那诗是张旭古诗四首中的一首,只是陈凤鸣的笔意却与张旭的狂放不羁又大不同。孟澍方欲品评,却见陈凤鸣突然湖笔一提,向孟澍戳来,饱蘸墨汁的湖笔虽不似判官笔那般状若银钩,但此时因灌注了内力,可刚可柔,亦能伤人。
孟澍心中疑惑,却还是并未用上出鞘见血的莫臣剑,他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笔来,以笔为剑,与陈凤鸣过招。陈凤鸣见孟澍挥舞之间亦具剑式,忙变戳为点,湖笔一抖,向空中点去,甩出连串的墨汁来,汁水飞溅极快,直朝孟澍面门而来,似是想要迷了他的一对招子。
孟澍侧身一闪,避过了袭来的墨点,心内嘀咕,自己好不容易摆了这般恭敬的态度,丝毫不敢怠慢,不知为何他竟痛下杀手。
“再看看我这幅字。”陈凤鸣道,在空中挥毫,边写边吟,是怀素的《论书帖》,墨点不断溅出,直击孟澍,“为其山不高,地亦无灵;为其泉不深,水亦不清;为其书不精,亦无令名,后来足可深戒,藏真自风废,近来已四岁,近蒙薄减,今所为其颠逸,全胜往年。所颠形诡异,不知从何而来。常自不知耳,昨奉《二谢》书,问知山中事有也。”
“前辈既爱谢公恬淡平和之风,为何要对晚辈痛下杀手?”孟澍朗声问道,“铮”的一声,莫臣出鞘。
陈凤鸣持笔的右手忽然无力地垂了下来,他愣愣地看着莫臣剑,“二十七年前的旧事,本没有白云飞的一份,你为何要将他也杀了?”
孟澍见他误解,解释道,“在下试血谷孟澍,四年前与白大侠在君山比武,侥幸得胜,他便将莫臣剑赠与了小可。”
“试血谷……孟澍?你是新一任的莫臣剑主,那个救了秦风秦大侠,私放了江北匪帮弟子的人?”陈凤鸣瞪大了眼,“你不是那孩子?你不是那孩子……是你救了我师妹吗?碧碧曾送信说她的恩人或许会来找我。”
孟澍道,“在下确曾在秋女侠府中擒到一名魔教弟子……前辈节哀。”
陈凤鸣神色渐渐恢复了常态,他引着孟澍进了屋,“我以为你是当年那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该有你这么大了……碧碧是不是告诉你,我或许能给你讲讲当年的事?”
孟澍点头。
“那时在场的五十一人,如今病的病,死的死,糊涂的糊涂,能把当年之事讲清楚的,着实没有几个了。”陈凤鸣在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浓茶,接着道,“二十七年前,昆仑掌门何念道六十大寿,广邀武林同仁共庆,松鹤、灵上、沈傲、廖志远、祁爽柯、海天涛、杨殷、施飞卿……这些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都去了,就连我和碧碧都凑热闹地去昆仑山祝寿了。但在觥筹交错的寿宴之上,何念道忽然垂下泪来,他对座中宾客说自己本欲将掌门之位传给大弟子时夜雨,但他却背叛师门、投靠契丹,还抢走了两仪剑谱、刺伤了自己。我和碧碧都曾听人赞过时夜雨为人正派,但白发苍苍的何掌门胸膛上触目惊心的剑伤让人只觉得他是个衣冠qín_shòu。
“时夜雨本就武艺高强,若再练成了两仪剑法,便更是鲜有敌手了,所以何掌门也不遮掩门内丑事、只一心欲集众人之力将他擒住,那时座中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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