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涤清牵着长极一径低眉敛目,并不四处乱看,随众人进了主殿。一进殿门,便觉一阵馥郁的熏香扑面而来,夹杂着浓浓的暖意。
她微抬了眼眸,从密如羽扇的彩辉煌,珍玩宝器璀璨生光,罗帷绣幕氤氲飘香,打叠出好一团锦绣气象。傍侧侍立的宫女却俱都淡妆素服,鸦雀不闻。这位皇贵妃的性子,可见一斑。
周姑妈便要行跪拜大礼,皇贵妃却两步从主座下来,双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妹妹何必与我这般多礼!”
周姑妈正色道:“礼不可废。”便敛衣跪了下去。
皇贵妃无奈道“你可真是……”,两人挨得极近,她这一拜几乎要拜到她的身上去,便退后一步受了礼。
周涤清姐弟亦行了大礼。
三人跪拜完毕,皇贵妃挽了周姑妈的手嗔道:“妹妹是个狠心的,自出了宫,便一丝音信儿也不通,若不是为着奔丧,便打量着一辈子都不回京城了呢?”
周姑妈道:“劳皇贵妃惦念,这几年妾的身子是愈发不中用,等闲经不起舟车劳顿,此番若非为老父奔丧,拼命挣了一口气,也难支撑到京城。”
皇贵妃便横了她一眼:“这也就罢了,那我几次三番邀你入宫,你如何又不理会我?”
周姑妈便请罪道:“实是热孝在身,恐冲撞了宫中贵人们,才未应召。况这些时日,天色变化多端,妾不慎犯了咳症,便更不好来见皇贵妃了。”
皇贵妃闻言不动声色往后退了退,少顷,复又攒起笑容道:“看我只顾与你絮叨,倒忘了这两个小的了。”说着,拉起周涤清的手道:“这就是你为之离宫的亲侄女儿?”
周涤清一直微垂着头,淡淡看着眼前一堆繁复富丽的裙裾,此时被她拉着手抬起头来,才看清这声名赫赫的皇贵妃是何模样。
乍一眼看去,倒有几分夺目的容光,再仔细看时,才知那容颜是细细描画出来的,一妆一容都极致精细,无不恰到好处。因而使人一眼看去之时,便像见了一副技艺高超的画,却因着画纸的粗糙,美丽之中又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她的年纪应当不轻了,眼神里暗含着经年的沧桑,但大体看来,却是一个不过三十许的美貌妇人,盖因那面上并没有显出明显的皱痕,但这种年轻一看便知是精心养护出来的,带着浓浓的人为痕迹。
皇贵妃见她模样儿标致,性情又乖巧,一时喜道:“果然是个可人疼的好孩子。”一面从腕上褪了一只羊脂白玉的镯子下来,套到她手上,却见那手腕纤细,竟是如何也拢不住,只得道:“罢!等你大些再戴罢。”
周涤清便屈身谢过,将玉镯拢到袖中。抬头却见皇贵妃正眯了眼瞧长极,长极瞥了她一眼,便低下头去。不知为何,她心底竟莫名有些不安。
她正要描补两句,却听周姑妈叹道:“皇贵妃莫要与这孩子一般见识,他自小孤苦伶仃,养成了乖僻古怪的性子,莫说是生人,便是我与他阿姐寻常都难得一个好脸。因而我今日便不愿带他过来,便是怕他不知轻重冲撞了人,但皇贵妃的口谕是要见她姐弟俩的,便只得将他带了来,只望皇贵妃千万要宽宥他的无礼。”
皇贵妃嗤笑道:“我如何会跟个不通事的孩子计较……”便拉了她往主座走去,又漫不经心道:“我也听说你要给兄长过继子嗣,但为何不找一个好些儿的?且不说这孩子出身不美,又性情乖张,只说他这孱弱的小身子儿,养不养得大还未为可知呢。”
周姑妈含混笑道:“只当是前世的冤孽罢。”
周涤清不由低了头去看长极,见他小脸紧绷,又死死抿住了嘴唇——正是他惯常不自觉的防备模样。她心里难受得厉害,将他紧紧攥起的小拳头握在手中,轻轻摇了一下,见他看来,便向他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
他的模样比初见时已好了许多,冻疮和皲裂亦都愈合了,只留下几处不大不小的创痕,只身子亏损太过,她虽用尽心思与他调养,终究时日尚短,内里虽坚实了许多,外面看来却仍是细溜溜的一条。与原先相较,虽已有天地之别,但在见惯了富贵容颜的人看来,那模样儿依旧寒碜得很。
周涤清见姑姑在皇贵妃下首就座,便与长极依次挨着坐了。她因心挂着长极,时不时地看顾于他,便未留心两人说了什么。间或有一两句飘到她耳中,却左不过是些别后离情。
她正一心二用,忽听得一侧暖阁中传来些嘈杂动静,其中又似掺杂了什么哭声,那哭声极细微,断断续续,似有若无,倒像是小兽奄奄一息的悲鸣。
皇贵妃蓦地站了起来,也未及与周姑妈招呼,便急匆匆往暖阁中奔去,半路却有一个慌张的身影窜了过来,怀中正抱着一个孩儿,后面紧跟着一群手忙脚乱的侍女嬷嬷。
皇贵妃不及责问伺候的宫人们,急忙将那小儿抱在了怀中,心肝肉儿地叫道:“这是怎么了?可心疼死为娘了。”
那小儿抽抽噎噎了半晌,才气若游丝地道:“你怎么不看着我睡?”
皇贵妃便狠狠亲了他好大一会儿,一脸疼疚道:“心肝儿,都是娘不好,娘叫你罚……”说着,便将满头珠翠凑到了他面前,那小儿竟真的抬起手拍打了下去,她便一面“哎哟哎哟”喊疼,一面装腔作势道“疼死娘了,疼死娘了,娘再也不敢了……”
那小儿不由破涕为笑,拍着巴掌大乐起来。皇贵妃极是欢喜,一边侍候的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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