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平白等了两个时辰,两条腿大概都已经因为长时间的正襟危坐而僵硬,少年依旧没有一丝松懈过不耐烦,端正地坐在案前,正看着手里的书卷,看得极入神,隐隐皱眉,手指不经意地轻轻叩着膝,似在推敲什么。
这样的年轻人,如今还有多少呢?虽然并非有多么欣赏,却也还是很让人感到满意,风引微微摆手示意身后的无己讲自己推上前来,自轻轻咳了一声。
少年蓦地抬头,随即起身,讲书卷合了放回袖中,正了正衣襟,躬身施礼,一拜到地,整个动作却从容得很,并无慌乱紧张。风引心中暗暗称许,摆手让无己代替自己扶起了少年。自己催动轮椅,到少年对面案前。
“晚辈欧阳书拜见风长老。”
“欧阳少爷,老朽已有多年不问世事,没什么帮得上你的,回去吧。”
虽然是块好料子,却也不能就此便选定了人,年轻,太年轻了,未经风尘的脸,如何藏得住千年的旧事,再说,也太沉重了。打发他走吧。
少年也不由得微微一怔,抬起头来复道:“长老此言差矣,晚辈冒昧求见,只有一事相问,此事……恐唯有长老能解。”
风引眯起眼来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少年,年未弱冠,还脱不去稚气,但眉目明净如星子,精致的脸上还有些掩不尽希冀。是否也有半分像昔日年少的他呢?昔日,哈,都已经几百年了。这样的少年央求着要问一个问题,那么听一听又何妨呢?大概人老了,心也会软些了?想着自己所有的记忆都要被带到泥土里,是不是也会想要与人说一说呢?
“人老啦,脑子也不清楚了,少爷有什么要问,老朽自然尽力解答,只是有什么过人之处,那可不敢当。”
老人坐稳了身子,微微弓着背,布满皱纹的脸上,那双眼睛眯起来,配合着缓慢而苍老的语调,像是马上就要睡去。
可是,他是风引啊!
少年不敢去打量老人,更不敢在心里做什么评价,低下头去再拜。
“晚辈本无才学见识,幸因家中世世蒙恩于朝,得奉天机,官至星师。”少年的声音清澈而平静,一字一句都仿佛毫无感情地清晰道出,说的,却是不那么平静的事。“近年天象奇变,灾异频出,虽未成大祸,久之恐发,当今圣主尚未亲政,朝中诸君无志于此,晚辈以寡陋之见,猥鄙之心,窃以此为大患,然未得绸缪之法,故不得不烦扰长老。”
少年说着,终于抬起头来,看着老人的眼睛恳请道:“但求长老点拨。”
星象诡变,灾异频出,自然是因为……那个日子,就快来了……至于朝野混乱,忙着明争暗斗,那也是常事,不足挂齿,毕竟君主混噩无知,不能亲政,这样大的权力落到谁手,必然要争斗一番。老人想着不禁觉得疲惫,千年来看了多少明争暗斗两败俱伤,真也太无趣,难得的是,如此混乱之际,真正清醒的,竟然是这么个少年。
但如此见识,千年间也很有那么些人,若凭如此便选中了这个少年,岂非太轻易了?何况欧阳家近年来虽是富家大户,却终究是后起之秀,最高也不过一个星师罢了,不是多世掌权的老牌贵族,恐怕终究难当重任……
“……欧阳少爷此话,可是杀头之罪……”风引眯着眼微微摇头。
少年并不惊慌,似早有准备,只是眼中不可遏制地透出些许失望,只是低头道:“晚辈不敢……”说着一拜到地。
风引不禁心里一动,眯起眼道:“少爷不必多礼,老朽问你几句话可好?”
少年略有些惊讶地抬头,对面,老人和蔼地笑着,也在看着自己,目光中却有着不同于笑容的庄重与沧桑。
“古今之事,有异乎?”
第一问,少年便是心中一惊,深思良久方犹疑道:“将无同?”
老人目光中闪过一丝异样,微微一笑,复问道:“如此,古今之法,有异乎?”
少年略略一怔,皱眉道:“古今有不变者,是道一也,然……世事变迁,境遇不同,古之法安可以用于今日?”
老人只是微微一笑,却也不置可否,又接下去问道:“如此,试使古之圣王复生,可以济世邪?可以乱世邪?”
老迈而和缓的声音传到少年耳中却无异于惊雷,少年一时怔住,低头不敢答,冷汗,无声濡湿了鬓发,气氛沉闷得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剥声。
良久,少年终于答道:“或恐非福。”
老人这次确确实实是笑了,只是轻声一笑,却没有半点不屑与讥讽,少年一颗心方缓缓沉下来。
那个不敢去触摸去提及的禁忌,恍然在心中敞开,少年不知道究竟是轻松了些,还是沉痛了些。
“如此,乱国害世,是奸臣贼子更甚,还是圣贤明主更甚?”
多么奇怪的问题!
少年垂下头去苦笑,迟疑了一阵才答道:“恐怕是圣主更甚。”
多么奇怪的回答!
对面轮椅上年迈的长老竟然抚掌大笑。
这个少年,也确实有过人的胆量,不过……未免年轻了些?不过年轻倒也不全是坏处,正因为年轻,岂非更适合来布这一局?
风引心中暗暗谋划着,接下去道:“好!……那么以你来看,以一人姓名而可以济天下,为否?”
少年皱眉摇头道:“一人力微,恐未足以济世……”
“如是,十人可乎?”
“犹恐未能……”
“然则百人可矣。”老人只是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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