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我问他,疼不疼的时候,他却笑了,发自内心的,说‘值’,他说谢谢我,成全了他的梦。他就这样趴在我床边,一动不敢动,讲了好久他的梦想。他说他想当一个设计师,一个汽车设计师,我那时什么也不懂,嗯嗯啊啊表示赞同。不懂他家到底有多穷,连锅都揭不开;不懂林叔只希望他早日接了地里的活,娶个媳妇传宗接代;也不懂他除了那两本书,完全不可能接触到任何与车有关的事物;更不懂,他离那个梦想到底有多远。只是傻傻地跟他说‘你想当就去当呗,嗯,我支持你。’”
杨子浩看着她:“然后呢?”一屋子的孩子也都看着她。
“然后,我把每个月的零花钱都攒起来,过年放暑假的时候去给他。我父母也知道这件事,劝了劝林叔,每月多给我一点零花钱。我十三岁那年,他十六岁,只背着一个包,不顾家人的反对,走出大山,去了北京。没有职业学校的学历,他在一个很小的修车厂打工,报了夜校从头学起。我十五岁初中毕业那年去看他,他瘦得皮包骨头的,可谈起他的梦,整个人就立刻精神抖擞,我有点明白他的痴迷了,那是一个让他在不论多困难的境况下,都能撑下去,走下去的东西,是一个他一提起,就精神为之一振的东西。虽然知道,我的那一点零花钱,在消费水平那么高的北京,对那会的他已经是杯水车薪,可还是硬塞给了他。”
“后来他的老板,也看不上他的设计,嫌他不认真工作,撕了他的稿子。他辞了职,连夜拿着重绘的稿子,第一次露出无助和迷茫。问我,他到底可不可以。我不知道怎么说,真的很犹豫,我知道,如果他退回到大山里,生活比现在也会安稳许多,不用再这样拼死拼活,看人脸色,可是却再无激情可言,他的一生,就终止在了这里;而只要我肯定了他,他就依然会走下去,跪着也要走下去。最后,我说,‘你从八岁,走到十九岁,可不可以你心里最清楚。你要是没这份实力,我这么多年的零花钱也不会白搭给你。你才十九岁,有什么不可能的?’他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一张火车票,连夜上了a市,只偶尔写信给我,我大学毕业那年,他第一次给我打了电话,说他出任了a市分公司的总监,今天还跟喜欢的女孩表白成功了。他说这么多年,一直都不敢打给我,就想着,有一天干出点成绩来,再来报喜。再后来,他还开了一家汽车厂。”
“子浩,如果你真的想干这个,我可以带你问问他。”
他震惊中,点头,坚定地说:“我想。”她拍了照片,心疼了一下流量,把图纸发过去。
一会儿,林景然电话过来,她说:“等一下,我开免提。”“图纸很有创意,就是基础差一点,哪弄来的?”他直切主题,“一个小孩子设计的,叫杨子浩。”“叫他来我厂里吧,找人带带他,日后这小子有大出息呢。”
“好。”她看了一眼杨子浩欣喜若狂的表情,林景然那边正在忙工作,说:“过两天我去给你送请帖,你正好带我见见人。我年初要结婚了。”“好啊好啊,恭喜。赶明儿子浩病好了,我打包送你厂里去。不过,我的人,你可得多照顾点啊。”
“你这个丫头。”他无奈,“怎么还是这么护短。”
林景然跟他聊了两句,就挂了电话,杨子浩还有些愣怔,这么多年,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可以离自己的梦想这么近,他觉得浑身翻涌着一股热血。把林景然的话消化完,他一掀被子,整个人钻到被子里,把边边角角也掖好,不一会,隆起的被子一抖一抖的。气氛好像又回到了下午那会,一群孩子活泛起来,靠门的一个小男孩露出两颗大板牙,“哈哈,子浩哥哥哭了。还天天说小宝,自己也没出息。”
“闭嘴。”他声音闷闷的,小宝也哈哈笑着冒了个鼻涕泡。医生护士过来查房的时候,听见了一屋子的笑声,也嘴角微微上扬,一直都觉得他们太过安静,沉着脸,不像小孩,难以接近。这会见他们脸上纯粹的,属于孩童的笑容,检查时也不自觉地温柔许多。
温远走到杨子浩床边,皱眉:“这是什么情况。”陈忆安捂嘴,语气一本正经:“啊,他在表演。一直鸵鸟的自白。”温远看到她,这姑娘真逗,嘴角上扬,“你干的?他们活泼多了。”见他一时半会出不来,他说:“手怎么样了?我看看。”她伸出手去,温远看了看,说:“再过一个星期吧,就能长好了。自己到时候多做做康复训练,抹点除疤药物。”“嗯。”她连连点头。
末了,温远说:“来找沈医生?”“啊,你怎么知道?”她有些不好意思。“正常人思维。”温远说,那天沈长风那么失常,他会看不出来么?“他大概七点下手术。估计杨念到时候就回来找你了。”
隔着被子拍了拍杨子浩,“行了,出来吧,我快走了。”“你叫陈忆安同学背过身去。”他说。陈忆安好笑。“行,我背过去了,你出来吧。”温远检查完,带着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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