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掌灯时分杨延顺才蹒跚离去,刚巧与赵允良打了个照面,却没有招呼,埋着头走了。赵允良奇道:“八叔这是怎么啦?失了魂一般。”离儿开玩笑道:“你这身破破烂烂的,任谁也认不出来哟!”赵允良摇摇头,“还是这样子行走方便。虽说这里派驻了官军,我叫花子还得来瞧瞧热闹。”杨天意正色道:“绝不敢当。小王爷万金之躯,自当惜爱。”赵允良嘻笑道:“不要这样子与我说话行么,什么小王爷不小王爷,值当个屁!”
离儿“扑哧”一笑,心想:“你这人好生有趣。”杨天意却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此次进京有所为而来,如今心愿已了,不日即将返乡矣。”离儿眼睛瞪得大大的,“真的嘛主人,我们要回家了?”话冲出口就知道错了,不觉懊恼地打了自个儿一巴掌。杨天意却无所谓地一笑,转脸对赵允良恳切地道:“我姓杨不假,小字天意,实际是个女子。这一向多蒙小王爷照拂,有缘再报。”
赵允良一扬眉,满脸惊讶,“哦?……哦!”忽然门外冲进一人,指着杨天意大叫:“原来、原来你是个女的!”竟是杨多多不知何故追踪而至。“怪不得这么长时间你总围着她转,哼!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上她啦?”
她连珠炮似的追着赵允良发问,也不管旁人怎生尴尬。赵允良接连“咳咳”,“甭胡说了。”杨多多却不依不饶,竟自一伸手拽掉杨天意束发帛带,登时满头黑亮长发倾泻而下,益衬得她肤色娇艳,容颜如画。杨多多狠命揉了揉眼睛,“啊——狐狸精!”
离儿大怒,“说话小心点,别以为你是杨府的大小姐,就能到处胡作非为!”杨多多不禁一蹦三丈高,她自幼依恋这位小王爷,如今又正当少女怀春的年纪,心目之中早将他当成未来夫婿,怎容别个染指,她又是个从不吃亏的脾气,当下一捋袖子,上去就“啪啪”甩了离儿两记耳光。
“住手!”这话同时出自两人之口,一是赵允良匆忙挡开了她,另一人却是杨延顺,原来他离开之后心中着实放不下,忍不住去而复返,不料却看见女儿在此撒野。
“嗐,都是你娘惯的!”杨延顺赶上来扯住她手,一头喝道:“不得无礼!”杨多多挣了几下没脱开,不由咧嘴欲哭,“你们干吗都护着这狐狸精嘛?!爹,连你都不帮女儿,倒好像她是你亲生的……”离儿不明不白地捱了打,早已急怒,趁势上前给了杨多多几拳,一时陷入混战。
“罢了。”杨天意轻轻的一句,却令得众人都停住了。烛光摇曳下只见她脸色苍白,眼光轻蔑地瞅着杨多多,“你说得没错,他确乎是我的爹爹。”
杨多多几乎不置信自己的耳朵,迷惘地瞧瞧这个、又望望那个。旁边赵允良等也目瞪口呆。杨延顺却眼含热泪,哽咽道:“你真的是我女儿……”杨多多大梦初醒,顿足叫道:“爹你疯了吗?我这就回家告诉娘去!”一跺脚跑了。
“好了,你们都可以走了。”杨天意疲倦地喘了口气。杨延顺哪里肯去,迟疑着上前几乎就想拉住女儿,然其眼中一股凛然之气却令得他退缩了,苦笑道:“真是像你娘,长得像,脾气也像——”杨天意截道:“嗯。不过似乎与你没甚么干系?”
杨延顺沉默片刻,叹道:“是我对你们不住。你娘她……这些年还好么?那个锦囊是她的物件吧?”
杨天意恨声道:“好,好得很——娘亲她早已魂归离恨天了!”
杨延顺如遭雷轰,身子摇晃,面色惨白,泪水不住滴落。半晌,痛苦地低唤道:“秋水,秋水……是我害了你……”
杨天意面若寒霜,“砰”地关上了房门。
赵允良回到王府,夤夜来见父亲。泾王元俨是个广额丰颐、不苟言笑的中年人,听儿子一五一十地说了,默思良久,问道:“你看此人怎样?”赵允良道:“杨姑娘清傲孤高,然心地良善,尤精于医术,似可为我们所用。并且,据说其身怀长生不老之秘。”赵元俨颔之,附耳如此这般。赵允良频频点头,又道:“不过,最近叶某人似乎与她往来甚多?”赵元俨略略沉吟,一板一眼地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但凡可用之人,皆要笼络。我们下手须快!”
这厢杨天意通宵无寐。近凌晨时,忽然有人轻轻敲了几下窗棂,跟着扔了包东西进来,拾起看时,竟是两件内侍服饰。窗外依稀是叶飘不容置疑的声音:“换上,跟我走!”
杨天意稀里糊涂穿戴了,出得门来,外面早有车马候着,被同样装束的叶飘一把拽入车内。驾车的是个老宦官,自南薰门经过宣德门前的御街,一路鲜有兵士盘问,显是之前已经安排妥当了。稍后在一僻静处停下车来,老宦官悄悄吩咐“噤声”,带着他们低头潜行,但觉身侧人影幢幢,穿梭价往来,明晃晃的灯光一片,看不清是个甚么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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