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带,风气开化,在籍艺人多不胜数。笙歌达旦,不分昼夜。自是城中文人雅士,王族贵胄的聚集地。教坊的大门似乎永远这么敞着。处处可见华丽的画壁,香艳的帷帐和形形色色的艺人与宾客。我便随着络绎不绝的男男女女涌进坊内。随从们驻守在坊外。那老道的教坊行首一看便知我非等闲。即笑脸盈盈的上前作揖“公子随坐呢还是上厢房?”
“找个听丝竹的地方”我一本正经的说。
“公子随我上楼”她仍旧不改笑脸。
我随她来到楼上一间雅室,里面已汇聚了十来位仪表不俗的青年男子。大家相互作揖,遂各自坐下。此时屋里那一方琴台上至着一把响泉式琴,伸手探入琴底,约摸到刻有‘老龙吟’三个字。
正在我细细观察那把琴时,一个身躯肥硕的老妪走进琴身。我抬头一看,正巧撞上了她的目光。只见那湾细细的眼睛深陷在肉鼓鼓的脸上,皮如凝脂,给人一种口感甚好的印象。她笨拙的移动到琴凳边,将她那层层叠叠的赘肉堆放在那只瘦小的琴凳上。看着那凳角上漫溢出来的横肉,我不敢相信这是演奏者。
“嘿嘿”她首先发出了憨憨的笑声。随即众人便安静下来。
挑、勾、剔,与常人无异之姿。打、托、擘,与常人无异之势。谁知忽而一阵霹雳,淙淙的泉水自瀑布一泻千里,飞流直下。顷刻间粒粒晶莹的水珠散漫琴面。待大势将去之时,几片樱瓣从从容容的落入水中,在弦上逐一点踏而来。此时正如雾里看花朦朦胧胧,似有还无,将方才的聒噪一扫而空。几分回归本真的禅意油然而生。我好似就坐在那尾弦上,闭眼静听那潺潺的涤荡。收音处,慢慢睁开眼只见琴面早已起承转合,收放自如。
在那过程之中,我全神已被琴声带入异境,不曾看到她的身姿如何,表情如何。只是跟随她去领略那世外的一草一木,一动一静。
那妇人才退下,一个少年郎手抱琵琶徐徐入室。十五岁貌,纤腰小脚,步履轻盈。正是‘秋水为神玉为骨’,一缕仙香飘摇浮动。
众宾齐呼:是伶官来了。旦见他小小年纪泰然自若,淡薄自负。柳眼迷。自顾坐下,一袭白纱借势飘下,轻于白羽。
“《浮生记》”他自报曲目道。短短三个字出他那两瓣花唇,阴柔非常。似风吹过那极凉的水面,不着痕迹。
轻轻的按音,淡淡的泛音,浅浅的吟音,绵绵的虚音,柔柔的实音。一派欲说还休,似断非断。一只仙鹤在云间张开双翅,煽动着,哀嚎着,舞出了世态炎凉,唱出了悲悯辛泪。这美丽非凡的性灵尤物本是孤高绝决,清丽出尘。谁知它竟蕴含着人间最悲楚的心事。空谷幽冥,唯有它脚边那朵不胜凉风的娇兰常伴左右。天寒地暖,冬去春来,彼此如泣如诉,相依相伴。虽不同物,却心有灵犀。仿佛前世相约,后世相续。不知是因它美丽还是因它哀伤。我竟生出怜惜之心,含泪看着那仙鹤的眼睛。不觉,它发现了我!它正以毫不掩饰的神情看着我,不知其意但觉其思。一曲舞尽,它突然倒地,用它那纯洁光亮的羽毛掩覆在娇兰之上。好似恋人的抚慰,满含温热的怀抱。我被触动了,心中隐隐的,隐隐的有些作痛。
曲毕,宾客们欢呼了起来。唯有我和他,彼此对视不语。
“伶官,再来一首”宾客们不休不止。
此时那殷勤的行首上楼来好生挽留伶官。伶官面不改色,只一句“公子午睡过了,他一定会找我的,我不可逗留”便仙袖一甩,扬长而去。
原来那伶官名唤缨伶,不是教坊司的艺人,而是裴国公府上私养的娈童。籍贯不明,琴艺师承何人不晓。城中好男色的贵族子弟无不对他心动异常,虎视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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