垚苍山。
群山环抱,云烟深处。
如果说当今的武林还存有一方净土,与世无争,真正只潜心于习武修身,颐养心性,那便是这片隐匿于深山,依山势而起的青灰院落。这,便是飞燕门所在地。
朱子琰正沿着山路缓缓而行,许多年前他初次走上这条山路的情景渐渐在脑中浮现,那时候他刚经历完人生第一次的变动,便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家破人亡的滋味。
十八年前,先帝在位,如今的皇帝当时还是太子。在诸多皇子中,除过太子周搏,就只有兆王周炬才干谋略皆较为出众,因此兄弟间虽表面一团和气,但太子私下对兆王还是存有忌惮。
彼时恰逢御史台查出一桩徇私贪污大案,证据直指兆王,太子辅臣们遂借机大肆渲染,恳请严判,借机狠狠打击兆王,以除去后患。然而兆王一向狠辣决绝,岂会轻易被打倒,因而为自保,牺牲了手下的一名吏部侍郎,来替自己挡罪。尽管太子辅臣们不肯善罢甘休,但无奈那位忠心的吏部侍郎抵死咬定自己犯事,并且还没等到案件宣判就已经在牢房里自裁谢罪。而皇上大有对兆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所以后来案件草草了结,没能动摇兆王的实力,也没能衬了太子一党的意。
只是可叹那位畏罪自裁的吏部侍郎的妻子,原本夫妻伉俪情深,听得丈夫死讯后一时间万念俱灰,也自杀追随丈夫去了。唯独可怜那个一时间没了爹娘的孤儿,那时尚且只有五岁,由于是罪犯后人,薄情的亲眷们唯恐避之不及能躲就躲,只由他流落街头。
世态炎凉,可悲可叹。
那个畏罪自杀的官员,姓朱名牧良,正是朱子琰的父亲。
那个孤苦无依的可怜孩子正是朱子琰。
正在他流浪之时,一名敦厚的男子将他寻到,带他到了一间医馆。在那里,原本只剩半条小命的他慢慢被调养了过来,那男子本想叫自己的岳丈——那位慈祥的老大夫收他做个学徒,老大夫却摇摇头:“这么好的一副身子骨,单单学个医倒是浪费了。”于是男子左右思量,在医馆过完那个冬天后,就领着他长途跋涉上了这垚苍山。
男子不是这里的门人弟子,他的岳丈与这里的掌门却是故交,于是掌门收下了朱子琰。从此他在这里住了下来,一呆就是十年。
那个敦厚的男子曾是他父亲的一位旧识,那时也是位闯荡江湖颇有盛名的侠客,名叫谢良,正是现如今他最敬重的大哥。
十年的光阴里,他尊听师傅教诲,每日与师兄们辛勤练武,刻苦读书。大约是因为他曾饱尝人生变故,因而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安稳时光,并不曾有所怠慢。
虽然与其他门派的声势浩荡相比,飞燕门弟子不过寥寥数十人,又半隐于世外,有些冷清,但也正是因为少了那些虚妄的尘世烦扰,这里的弟子们才能潜心静气,习得真本领。
这其中当然包括朱子琰及与他年龄相仿的江允墨。
朱子琰到这里时,江允墨已经先他半年而来。
与朱子琰相比,江允墨的幼年算是平顺多了,他的家就在垚苍山脚下的小村里,幼时他常跟随父亲上山为飞燕门运送些粮食菜蔬,也就常有机会看那些弟子们日常的习武,听他们读书。他那时常常躲在角落安静的看,有时也会抬起小胳膊腿模仿着比划几下。一日,师父正在回前几日所教的功课,一位师兄背到“人恒过然后能改”的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后面的句子,支支吾吾了半天。而这时只听见门外有个童声传来:“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声音稚嫩,一篇《孟子》却背的流畅。师父吃惊,出门一看,正是那小小的江允墨。师父见他身子骨结实,目光炯炯有神,很是喜欢,遂动了收他为徒的心思。随意与他的父亲一提,而他父亲也很有几分远见,并不想儿子将来如自己一般辛苦务农,平庸一生,于是怀着对师父的百般感谢,把他送了进来。
从半山的浮慵涧至山尖的揽月峰,山路兜转,共五千五百级石阶。除过夏日的闪电暴雨天,一年四季师兄弟们每日均要往返一遍,算是早课,其后才是一天里正式的文武课程,寒来暑往,年复一年。
凡求学者,吃得苦中苦却不一定能成人上人,须知一切还得看个人天分造化。师傅以五年为一期,十年为上限,考察弟子们的学习情况,资质平乏或心有杂念者学满五年会被师傅宣布结业,遣送下山。而即便天资过人心无旁骛的优秀弟子一旦习满十年时光,也得要收拾行囊,拜出师门。
而飞燕门最重要的一条门规,便是出得师门后,在这里的一切便已是前尘,日后诸弟子无论做得高官豪侠青史留名,还是潜隐于世了无踪迹,一切再与飞燕门毫无干系,均不得以师门自居,一旦违背,师门将与他永不再见。因而江湖上仅闻飞燕门其名,却不常见飞燕门弟子。而江南万氏掌门万天成,曾在即将下山之际因不舍之故偷携了一枚银燕镖返家,之后却不小心被身边人看到传了出去,随即他的身份在江湖便已人尽皆知,造成了他不能重返师门的遗憾。
也正因如此,十年后朱子琰与江允墨分别拜别师傅下山,后经几年又重逢时,已不再以师兄弟相称。
纵然曾经年幼时共同拜于师门下,但成人后他们却选择了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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