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正是美国洛杉矶的金秋季节,经过了连日罕见的夏日酷热的人们,刚刚在丝丝凉爽的秋风中回过神,跃跃欲试地再次投入身边的滚滚红尘中美国的节奏经过了酷暑的暴晒似乎更加急躁起来
美国洛杉矶的加州大学附近的罗彻斯特街,有一栋非潮髦的小型公寓浅色的墙壁上,紧紧关闭着的钵窗闪烁着水晶一样静谧的光泽,因为它安详的外表神秘的住户,就给偶尔过往的行人一丝丝诡秘的感觉这是一个不寻常的住所
如果再把眼光放开一些,注意一下这栋公寓的周围,你就会惊奇地发现,这简直就是一个世外桃源,一个神仙居住的小小乐园这个西木区的罗彻斯特街,因为它靠近加州大学,有着极浓厚的人文气息在这栋公寓的不远处,就有两家书店一家小些,棕黑色木料与白色墙壁的西欧式样小屋,卖些艺术类的书籍另一家叫brd横跨了半条街,卖书也卖音乐光碟,大得像一个开架式图书馆好像是专为公寓里的住户提供读书的私人图书馆书店的对街有好几家小吃店比萨店卖鸡丁沙拉泰国炒面饺子春卷甘蔗烤虾……想得真是周到,好像专为一个人准备的
这是一个苍老又瘦弱的华裔老太太尽管这位老太太很少从她居住的公寓三楼走下来,但她只要走出公寓楼,随便与她照面的人都会留下深刻的印象苍白的脸上,有一双幽深的大眼令人吃惊的是,七十多岁老太太的眼睛里,仿佛掩埋着一座辉煌的希腊神堡虽然外表沉静无声,但你能够想象神堡里的传奇的瑰丽她是从来不看人的,她就那样一年四季披挂着一张硕大的披肩,仿佛用那灰蒙蒙的针织网罩来罩住她容纳太多的身心
她不是一个寻常的老人
公寓里的经理是一个有着中东腔的伊朗女孩,叫阿妮塔她很早就注意到这位奇怪的老太太,她很少出门,又总是独来独往出门也就是在几个书店和小吃店里徘徊她总是出门半天后回来,除了一大卷报纸信件,也仅仅用手端着几块胡桃派或者饺子和春卷走进三楼最后的一间房门里,就会几天不见身影
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同是女性的关怜,一反美国人之间互不过问的习惯,阿妮塔曾几次主动与老人打招呼,帮助老人买点日常用品等等但老人多半都是婉言谢绝了,话不多,却很有礼节,像个大户人家的主人但是奇怪的是,这个老人的居室里没有家具从门口望去,一整面的镜墙前,搁着一张岩石桌子,装着铜锈色的铁腿,旁边有棵无须太多日照的盆栽小树,小树后头是两排信箱,与居室里的空旷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信箱总是满满的更令人奇怪和不解的是,老人的房间仅有一台电视,一台老式收音机,她就这样坐在灰蓝色的地毯上看电视听收音机,在地毯上吃饭睡觉她甚至没有碗勺,用的都是一次性的纸碗纸盘,每次用完,连同剩余的食物,一起倒进垃圾袋里
从这一年的8月起,阿妮塔就很少见到这位老人了眼见她越来越虚弱,好像还添了一种老年人常有的病症:咳嗽但细看她的神态,仍旧是安详和沉稳,不说话,不看人,走自己的路,想自己的事,完全生活在她一个人的世界里她不理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去找她
张爱玲,她不需要亲人,也不喜欢任何形式上的东西她感觉自己已经很累很累了,她不想再这样的挣扎下去了,再这样挣扎下去会使自己的尊严受到威胁,她想洁净地洁净地去告别这个世界,用最安静用最简单最原始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这时她已经75岁了,够了
到处都是传奇,可不见得有这么圆满的收场
她的人生是圆满的,即便有不完整的婚姻,没有后代,贫困孤独地客死在异乡,死时身边连一个亲人也没有――然而,她早就知道这一切,接受着一切,安排这一切,交代了这一切――如此,已是很圆满
她的《张爱玲全集》汇集完成了,她的最后一部作品《对照记》获奖了,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呢?要说还有什么事情没做,那就是她曾经想过到欧洲去一次,那是她在30年代就怀有的梦想,也是她幼年所仰崇的母亲的羁魂之地,但是这个愿望最终没有能够实现
她要对这个世界说的话已经说完她对自己要说的话也已经说完她是我们这个世纪彻底的唯美主义者,她是一个漫徊于月光底下女人年代上哄冷的月光,月光下悲凉的胡琴声,在她的梦境里缓缓流淌.......
是了,得把文件准备好,免得人们忙乱,给人添麻烦身份证各种证件遗嘱,全收拢在一只黑色手提包里,放在开门便可以醒目看到的地方
不喜欢做家务的她将房间彻底地做了一次清理,又再喷洒了一遍杀虫剂――她不能容许跳蚤来侵犯自己的身体
杀虫剂的清冽的味道充满了房间,于是她又打开窗户,让风和阳光涌进来,还有她喜欢的市声然而打开窗户灰尘也可以一样进来吧?她犹豫了一下,又关了窗,打开了空调机
然后,她在地毯上躺下来,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好像整个人躺在海面上,那漂浮的云里写着她的寒香冷艳,而温柔的浪托着她的冰清玉洁恍惚听见上海电车回家的“克林克赖”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心里有一些感伤天空里墨绿色的衣角一闪,那是母亲盈盈的笑脸,她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忽然变得好小好鞋还是那个八岁时捧着《红楼梦》痴读等待母亲回国的小瑛,她对半空里轻轻地说:妈妈,我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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