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段雨尘抱着汽车残骸,默默地走下楼去,徒留冰冷的水泥一地的落寞。阒静的夜晚,陶醉竟不知不觉地尾随段雨尘沉闷的脚步来到了楼下,他竟小狗似的赶上前去:
“雨尘。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改天我陪你一个啦!”
“陪?”段雨尘止步下来,冲他说,“你是不是觉得很多事都可以挽回?”
“呃……可以,除了时间。”陶醉竟也像小狗一样张大惊愕之嘴,可他觉得自己回答得简直太聪明了。
“你觉得换一辆车,一样吗?”
“不一样。我让老马给你买个更好的,嘿嘿!”他又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老马是谁?”
“我……”他脑子里轱辘了一下,说,“我老爸的绰号,这不老马识途,道正。你放心,虽说老马没几个钱,不过买辆小汽车模型还是非常ok的,不管多贵。”
“好。”段雨尘转身,爽快地做出请的手势,说,“滚!”
奈何陶醉又像一只小狗,失宠而怔住,然后悻悻地掉头,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他却不断回头,竟见段雨尘踏上草坪,不紧不慢地依旧落寞,却突然叫眼前一黑压压的假山挡住去路,接着他又慌张地返回马路,走着走着,便又跑了起来,像有人追杀他似的,手上紧抱着那小汽车模型就像抱着一大块金子。
“莫名其妙。不是美金,也不是美妞,挨得着吗这,神经兮兮的。”陶醉不免犯起嘀咕,嘴角却挑出一丝诡异的笑。
依段雨尘现在的线路,这一路上有洋式路灯拥着,颇蕴着些西式的诗意。然而,再过了湖上之桥方才到达教学楼之艺术大楼。俯瞰而下,这湖形竟惊人地像一把匕首,门口的河流,直取校内。
他奔至桥头也终于歇下,手撑着桥栏,还在喘着粗口的气。不料,从高远了看,他正立于湖刀之刃。阴森的湖水竟有一股奇怪的恶臭,又一块假山石像鬼怪一样兀立着,不免惊心。他像是有些害怕,可他却越是往河边的黑暗处走去,好像在找寻什么。“姐,你在学校吗?”他希望自己的姐姐能出现在他眼前,但又觉着自己的愚蠢,因为她一定不在学校,所以,他决计去校外找找。正这时,他突然听到林子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个影子窜了出来,又不见了。不一会儿,俩影子又叠合成了一个。
“段——雨——尘!”不妨,一个冷飕飕的声音若有若无地随风旋转而来。
他正纳罕,不料已见着血淋淋的双手从柳树丛里幽幽地伸出,向着他的脖子处,恁是缓步移来。他双脚迅捷往后退去。
“我--死--得--好--冤—呐—”颤悠的声音又从了后背耸起,直逼脊髓。突然,跟前不见了那手,不及他找寻,天哪,又惊现一团散发,在地上匍匐逼近。兀地,散发立了起来。
“哥们,咱演技如何?”散发原是陶醉,他熟习地撂下那假发套,从后边又走来一女的,手上拎着一血面具,依陶醉而立。不料,他还没来得及显摆自己“不凡”的创意与成绩,却只听“扑通”一声,段雨尘倒栽入湖。“哗啦啦!”荷叶揉断了几片,另几片荷叶又拢了过来,人与影共消却。
大礼堂好比水闸,自闸开,人流涌泻。他们都是新生的家长,家长会毕,正朝着宿舍的方向走来。
“知道我弟弟段雨尘去哪儿了吗?”段姐至宿舍一时不见弟弟,心急如焚。
“我们也都是新生,不认识你弟弟呀!”有一学生客观直言。
“有没有看见一个中等个儿,瘦瘦的,脸黝黑,红t恤——穿得很喜庆的男孩?”
“没有。”
“有没有看见一个……”
“你要找的是叫段雨尘吧?他刚刚好像是出去了。”
“忽”地一声,她风似得跑将出去,却又急速踅回,像是飞豹猎食小动物一般,狠抓着刚刚说话的学生的手,“不好意思,同学,你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在河边看到他。湿漉漉的,怪吓人的。”
“哦,谢谢谢谢!”说完,她便甩去那学生的手。
有时候,世界就像一个孩子,喜欢玩捉迷藏游戏。段晴芸从教室到办公室到宿舍,从教师到学生到路人,找问所有关于她弟弟的时间和地点,皆杳无音讯,她脑海里突然重现那学生的话,她想,“湿漉漉”是什么意思?还有“怪吓人”?她不能多想,也许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守株待兔,坐等时间了:一分、两分……五分、六分……她已然将分作了年计算;三十分、一小时、午夜……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地球仍转,天也终将会亮的,一天过去了。
经由黑夜的啮噬,湖畔的芦苇竟也不再春天那般盎然了;苇竿上的串串珠子,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露水还是它的泪水;几朵倔强的苇花偏要不安地忤向紫藤架下的木条座椅,飞絮濛濛,它的提早飘舞似乎是专程来抚慰蹲卧一旁的女孩的怅惘的身影的;然而,她脸色黯淡,晨曦的水光映照得她愈加苍白。
跟前又走过三两女生,她们似乎都欢喜于这条紫藤长廊,从宿舍到教学楼,再跨越一座桥。她绰约听到她们的对话:
“据说这个湖里淹死过人呢,刀湖杀人,很邪乎的。”
“你说的不对,刀湖只是形状像把刀。恐怖的是这座桥,据说想不开了都从这儿下去,所以很多人都叫他奈何桥。你听说没有,昨天就有人下去了。”
“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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