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兴二年三月廿日,西平府柳林县衙。
西平府团练使令!贼匪数百人窜扰成山县,百姓不得安,抽柳林县壮丁三百人参与围剿,于月底至成山县报到!
安顿了差人,县令孔扶山召来县尉主薄等人商议起来,很快议定,便派遣差人到各乡传命。
李俭是柳林县磨盘乡的乡正,收到命令便留下差人吃饭,让儿子李义叫了两个第弟作陪。
算上李义,五个人边吃边谈,差人也不客气,一边往嘴里塞鸡腿一边吹嘘,
“李员外你不知道,那贼头子马老六本是青州人,自小遭了兵灾,是个孤儿,要饭长大的,不知道怎地到了咱们这地方,在老虎山上落草为寇,这几年没听说过什么大动静,忽然发了邪气,屠了一个村,灭人满门,这是大案子,连皇上都知道了呢,上头这才下令,要抽壮丁上山围剿,府上这回是下了力气的,要不然,嘿嘿,就怕有人官帽要保不住喽。”
“我们这没什么人来往,不如您在县城里见识多,”说话的是李义的二叔李勤,“不知道这伙匪徒有多少人,上头说了没?”
“上头说是数百,我估计着,差不离就是百来个。府里的人说了,成山县自己凑了五百人,相邻的三个县每县三百人,凑起来壮丁一千四,月底都到成山县集合,看这架势,就是把山翻过来都成,别说百来个匪人了,咱们磨盘乡这回要出五十人,正好凑一队,十天半个月就能回来,到时候县里还有奖赏”。差人眼睛一转,看到了坐在下首的李义,把脑袋一拍,“我倒是忘了,李员外您也是早年的武举人,令公子是去年考的武举人吧,我可是听说令公子力大能顶牛,这次让令公子带人去,令公子要是立了功,回来说不定能做个武进士,县令大人赏个员外郎的衔,以后就能接您的班,顺顺当当做乡正。”
听差人说得天花乱坠,李乡正也是一脸喜色,推杯换盏送走了差人,兄弟几个就关起门来商量。
武秀才、武举没有好的出路,不为世人所重,虽不能和文秀才、文举人一样领取禀米,但依照律法可以见官不拜,况且温饱之后总有喜欢舞枪弄棒的子弟,强身健体又可防身,练好了顺便考个武秀才,再好一些便考武举人,算是个出身,所以士绅之家趋之若鹜。但不似文科,武举人向上没有殿试,武举人就到了顶。李俭是二十岁便考考中了武举人,之后开始收徒,而且他收徒简单,只要父母同意,十岁以上便可拜师,每年冬日孝敬师傅三斤猪肉,自带口粮,随李举人习武两个月,不管武艺如何,五年便可出师,满了五年,就是想学也不教。李家也是本地首屈一指的大户,几代人都是本乡乡正,威望甚高,四里八乡的年轻人都愿意拜在他门下学武,号称弟子五百人,西平府第一好汉!
李俭左思又想,觉得是个好事,又跟两个弟弟商议一番便定下了,长子李义为队长,二弟李勤为队副,率领本乡壮丁奉令剿匪。
这可把李义乐坏了,基本上合不上嘴,活到十八岁,除了考武举匆匆去了一趟蜀州首府锦城,还从没出过远门,这回居然带领一队人马去剿匪,心情激荡不已,只觉天高地阔,浑身是劲,就算一头牛也能放翻在地,要是肋生双翅,只怕就能飞到天上跟神仙聊聊天。一腔豪气实在难耐,吃过晚饭,听家人都歇下了,便翻墙而去,急急奔了七八里路,到了刘家村,村口有一颗大树,李义连窜带爬就上了树,捏住嗓子开始学猫叫,两高一低很是瘆人。又等了一会,一个苗条的身影姗姗而来。
“宝哥”。
“萍萍”。
…………
…………
温情无限。
李义乳名宝儿,五岁进学堂才改名李义,现在除了父母亲这么叫,就属这位萍萍了。李义的母亲缺奶,萍萍的母亲就是李义的乳母,在李家做乳母兼佣人,直到李义的三弟断奶才离开李家,萍萍与李义的二弟同岁,现年一十六岁,跟李义很是合得来,李义经常借口看望乳母与她相会,私下里也偷偷来看她,这次便是特意把好消息告诉她,为自己高兴一下。
“萍萍,……嘿嘿,……嘿嘿”。李义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剩下傻笑。刘萍儿听他声音颇大,怕惊动了别人,就拉他往远处走去,那边有个大圆石,正好坐下。
李义身材高大,很是魁梧,比刘萍儿高了一个头,刘萍儿牵着他像是牵着一个乖乖大狗熊,很是滑稽。走着走着,狗熊上前把刘萍儿抱了起来,走到大石处免不了动手动脚。
“萍萍,我想亲你一下”
“不成,会生小孩”。
“我觉得不是这样”。
“不行,肯定不行”。
“行不”。
“不行”。
“行不”。
“不行”。
……
……
满怀对新生命的恐惧,俩人终于消停下来。李义叹了口气,每次都是这样啊,想起剿匪的事情来,就从头到尾跟刘萍儿讲了一遍,不免添枝加叶,好似马上就要进了皇城做了大元帅一般,刘萍儿也是听得眼睛发亮,不住的说,“宝哥小心,别伤了自己。”李义越发兴奋,站起身来打了一趟拳,边打边唱,
“八尺的汉子耍大刀,
左一刀,又一刀,
刀刀都是高强的招,
谁敢接我的刀,
我叫他不见明朝,
……”
乐得刘萍儿咯咯直笑。叹了口气,旋即暗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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