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寒山寺是苏州名刹古寺,寺虽不大,古朴,庄严。寺临运河,运河上有座古石桥,桥头有几棵枫树,对岸一片荒芜。宝玉来到寺里,敬香后问和尚林如海墓地在哪,和尚说他们不知,你可到玄妙观去打听,一般做七打谯都会请玄妙观的道士的。
他辞别了和尚,来到观前大街的玄妙观,这座道观座落在热闹非凡的商业大街上,大殿雄伟,广场宏大,是他见到过的最大道观。他敬了香,便打听林家墓地,道士说不知,一来苏州道观众多,林家做道场不知是请哪一家道观,二来知道者也不会说,现在的盗墓贼太多了,富人官家的墓地虽有守墓人,但也从不对外透露实情。
宝玉问:“我到哪里去找呢?”
道士说:“一般大户人家的墓地坟场,多在黄山、方山、天平山等地,你慢慢寻访吧。”
宝玉无奈,只得怏怏而去。他在城中漫步,一方面想找林家旧宅,一方面观景。过去,他常听做生意的薛蟠吹嘘苏州城是如何繁华,人家是如何的富裕,现在看来,的确如此。苏州人家,前门铺路,后门枕河,粉墙墨瓦,黑漆大门,铜环石狮,都市气派。在巷子深处,条石光亮,车辙留痕,走在上面空巷有声。临河岸头,常见大院花园,气象昂然。这是苏州与其它城市不同之处,苏州以水丰园盛名闻海内外。每到园子精巧人家,他便去寻问是不是林家。他想,姑父是巡盐御史,家道殷富,应是不仅在扬州置有豪宅,在苏州老家更应如是,但是,他问了几家豪宅花园人家,皆不姓林。这时,他来到沧浪亭前,见湖水荡荡,芦苇丛丛,远处有白鹭与云霞齐飞,近处有巨石垒山,山上有一亭翼然,他便进去观看。小路通幽,当他走到亭下,见一长髯白发的老先生在亭里独坐,便拱手问道:“请问老先生,这里可是林家?”
“不是。”老者打量宝玉一会,说:“你是外地来的吧,问林家何事?”
宝玉说:“林如海是我姑父,他前年病死后葬在苏州,我从京城来给他上坟祭奠。”
老者想一想说:“在西郊好像有林姓,寻墓地你到道观去问,西郊河边道观甚多。”
宝玉谢了老者,便往西郊,沿河问讯,只见河中船只,多是游玩行人,船上弹吹歌唱,尽是吴音。游船之上,又有食客,他们好像不在观景,而是乐在酒食。他曾听贾琏说过,苏州城中酒楼的菜肴不如船菜富于特色,那船菜多用水产,莼菜羹,鲤鱼汤,老白酒,鸡头米饭,尤其是那鱼虾蚌鳖的做法花样百出,色香味具全,那些小点心样样精巧,糯米食物更为丰富。在大观园里,宝玉尝过几样从苏州买来的丫头做的小菜,只觉得甜些,妙玉所做素点也是苏式的,那就更加甜腻了。宝玉想,那是她们故意多放糖糊弄北人,其实苏州菜肴未必那么甜腻。宝玉兜里还剩些银子,他在路边买了两个糯米豆沙青团子吃着,不知不觉来到虎丘。
虎丘是旅游胜地,小街石桥,竹林古树,处处是商贩麇集之地。头戴头巾,身穿蓝花布的村姑,挎着竹篮,用软糯吴语叫卖“茉莉花栀子花,买伐?”宝玉看了剑池,又上山看了微微倾斜的古塔,然后到庙里烧香拜菩萨,求菩萨保佑他早日找到黛玉墓地。他从大殿出来的时候,忽见一僧一道出侧门匆匆而去,他以为他们是茫茫大士空空道人,便撩起腿追去,穿过竹林,来到后山,才看清和尚道士面目,他们并不是二仙,他很失望。他在苏州城里城外苦苦寻找,屡屡失败,心中苦恼,他多么希望二仙出现,为他指点迷津,就在这时在竹林转角之处出现一片桃林,使他眼睛一亮,精神为之一振,他想,这么优美的地必是方风水宝地,黛玉可能葬在这里?
宝玉迈开大步来到桃园,推开篱笆门,有条黄狗向他摇尾,这桃园广大,约有三五十亩,桃子正在成熟,棵棵树上挂满白里透红的水蜜桃,散发着香甜味道。桃园深处有一座用绿柳与玫瑰围起来的庭园,中间座落着几幢草屋,有三个姑娘手握弹弓从屋后转出来,这三位姑娘是柳老汉的女儿,老大叫碧桃,老二叫青桃,老三叫蜜桃,三位姑娘在十六至十八之间,个个长得水灵,人人有一手打弹子射箭的好功夫,人称弹神子三姐妹。她们刚才在林子里打鸟驱鸟,以除鸟儿对桃子果树的危害。她们都提着一串麻雀野鸟,把弹弓插在腰带上走过来,老大碧桃问:“公子,无事不要进园子,有事吗?”
宝玉打量这三位姑娘,见她们个个英姿飒爽,人人俊朗威武。他想这在南方很难见到,便说道:“小姐,我是打听事儿来的。”
老二青桃说:“要打听事体,请跟我来问我爹去。”
他跟青桃走近庭园,庭园里遍植花草,有两位老者在树荫下奕棋,一把大刀戗在树干上。青桃向长髯白眉老者说:“爹爹,这位公子是来问事的。”
老者姓柳,人称桃爹,是明末山东移民。他身子硬朗,眼如亮星,打量这位像个流民的青年,说道:“你要问何事?”见宝玉结结讷讷说说不出话来,恐是口干,便令女儿:“青桃,给他倒杯茶来!”又对宝玉说:“坐下,喝口茶,慢慢说。”
宝玉在流浪中,衣裳肮脏,鞋子已破,帽子又叫风吹落到运河里了,形象狼狈。他十分感谢,从青桃手中接过茶杯,喝了两口茶水,说道:“谢谢,我是从京城来苏州寻找姑父林如海墓地的,为他上坟,但不知林家墓地在哪?”
“啊,你为这事呀,”桃爹声音朗朗,闪着眼睛说:“我这里东边是茉莉花园,西边是桅子花庄,北边是水塘荒地,所葬坟墓极多,你花些时日寻访,也许能寻得见。”喜欢楼外楼梦外梦请大家收藏：(m.shudai.cc),书呆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