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那雪清清淡淡只下了半夜,月亮便寥寥地升起来,夜更深,反倒映得四处的松柏更添几分琥珀的清亮。
湖心的亭子落落寡合,旁若无人地白着头,沈清却不觉冷,步子陷进三寸深的积雪,使上足够的力方能一步一步往前挪。她并不晓得到底是往哪里走,雾蒙蒙的一片,可她分明又看得见那湖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闻起来都觉着冻手。约莫过了半晌,她才明明灭灭瞧见湖心亭里有人,长身而立,着一身黑色大衣,像经文里头运笔潇洒又精劲的一竖。
沈清笑起来,她远远地瞧着那人,却不能看仔细,蓦地心上却生出绞痛。左右的枯枝禁不住三日来的重雪,忽地折下身子,堪堪落在地上。沈清被那痛焦灼,迈开了步子往那薄冰之上的亭子走,一步一步却是如何也挪不动,可她还是不觉冷,像襁褓中的稚子包裹得严严实实,不知怎的,她反觉得这冰凉凉的雪和那清亮亮的月都是从她身子里长出来的,直到压垮了周遭的木枝。但那湖上的薄冰依旧丝毫未动,没有一丝裂痕,那湖和那亭子俱是严肃而苍茫,是漫无边际的白,疏忽拿眼一看,那亭子里一竖的黑竟也瞧不见了。好一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再一瞧,连那飘雪带走的女娃和那亭子那湖心都不见了。
视乎冥冥,视乎冥冥,视乎冥冥也……
落雪无声,化雪无影。
铺天盖地的静默,从那始终肃穆的薄冰上却悠悠然飘来一人,那人口中不停,只听念……
“青上帝君,厥讳云拘,锦帔青裙,游回虚无,上晏常阳,洛景九隅,下降我室,授我玉符,通灵致真,五帝齐躯,三灵翼景,太玄扶舆,乘龙驾云,何虑何忧……”
何虑何忧,何虑何忧……
勿令人见……思虑伤散……
何虑何忧……
第二节
“沈清……快起床啦,一个午觉睡那么久。”周蓁一手撕面膜,一手揪床上那人的脸。
沈清睁开眼,环视四周,再一次确定自己刚才不过是做了一个梦。尽管她足够理性无论如何也晓得那不是真的,可那梦过分逼真,连虚幻也虚幻得过于真实,她其实早就醒了,但一直没做好准备,因为她知道睁开眼刚才梦见的那些便全不见了,而她竟然有些舍不得醒过来,她还没看清亭子里那人长什么样,她还想不明白如何就做这样一个梦了。
本来她是坐在床上写作业的,写着写着就躺下去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有些久,她晕晕乎乎又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怅然若失”是什么滋味。她缓缓坐起来,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还有一半面膜贴在脸上的女人。
周蓁兀自张罗眼角的细纹,瞪大了眼睛问沈清这次敷的面膜效果是不是比之前一直用的那款要好。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沈清说。
“得了吧,你哪天不做梦了。”周蓁站起身,往洗脸台走。“赶紧起来收拾收拾,咱俩晚上还要出去过中秋呢。”
沈清脑部神经终于搭上线,揉了揉眼睛,软绵绵地整理被子,戴上框架眼镜,胡乱扎一个马尾,也站到洗脸池边上刷牙。
周蓁正在用洗面奶,温水轻拍面颊,脖颈也是一片动人雪白。待她擦干脸,看见沈清还在痴痴呆呆地刷牙,便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睡这么久还不清醒?老顾《盗梦空间》的影评作业当真让你魔障了?”
沈清回神,咕噜咕噜清理完口腔,懒洋洋地白了她一眼,“也就在我面前你敢叫他一声老顾。”
“诶诶诶,你够了啊,赶紧收拾。”周蓁伸手夺下她鼻梁上的眼镜,“咱们好歹是去过节,你就别戴这框架的了,换成隐形。”
沈清打趣,“我一黄花闺女跟个老娘们儿吃个饭而已,干嘛这么隆重。”
周蓁打开水龙头,沾水往沈清脸上泼,“咱们可都是二十几岁,有什么差别,你嫌我老,我还没嫌你矮呢,怎么,从了我这老娘们儿你还不情愿了。”
沈清简直后悔刚才怎么就把那口漱口水给吐了,现在往她脸上一喷那简直完美。但她还是乖乖地洗完脸,戴上了隐形。
说实话,沈清的确不大喜欢戴隐形,她自己都不习惯镜子里那个取下框架的自己,更别提看多了她戴框架的人了。但她转念又想反正p大人多,还都不认识她,索性把框架取了下来。反正什么都是新的,新的环境,新的人,自己也要有新的面貌啊。
周蓁对沈清的听话感到很满意,愉快地看她换上长款驼色风衣,放下马尾,穿上高跟鞋。说是高跟,但其实只有五公分,沈清挑了很久才买到一双穿上脚觉得舒服的高跟鞋,但她担心去教室和图书馆踩出来的声音太大,所以从来都是平底鞋健步如飞,这还是她第一次穿这双鞋。
然而,穿上这双鞋,穿着平底鞋周蓁还是可以轻轻松松地弹她脑瓜崩儿。
沈清挽着周蓁走还得时刻防着她心血来潮的“调戏”。
第三节
周蓁是典型的山东大妞,一米七的个子据说在她家还不算高,她哥哥硬生生长到了一米九,家里老人才觉得差不多。沈清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研究生室友的时候,悠悠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周蓁脚上那双恨天高直接戳进她心头。还好周蓁高跟穿了一天就收了起来,她后来才告诉沈清,她从小就被家里一米八的姐姐嫌弃长得矮,大学毕业后在山东工作了几年见着她姐姐都还是觉着有阴影,她原想跟新室友比个高免得像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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