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此言一出,专家席上又传出一两声忍俊不住的笑声。我坐在旁边,不禁为这位腾老师感到难过。从他的眼里,我读到的是渴望,正如我经常从那些询问我买什么股票好的人的眼中所看到的一样。这个人的渴望是那么的热切,但又显得很单纯。那仅仅是一种渴望,而不是yù_wàng。yù_wàng是赤裸裸的,带着几分贪婪和不顾一切。专家们的笑声其实已经击碎了这个渴望,只是当局者迷而已。
在这类带娱乐性质的群众性鉴宝活动中,这些坐在嘉宾席上的专家们,以他们的广闻博识,当一件藏品呈现在他们面前的一刹那,其实早已对这物品作出了裁决。他们见过无数的奇珍异宝,大内秘藏,都是顶尖的上品。从高高的庙堂往下看江湖,这些民间的藏品的任何一点缺陷,任何一处可疑,在他们的法眼里,仅仅只要凭着长期经验积累出来的本能,就可以快速地判定了。
我知道,专家们已经对这件藏品做出了判断。但一个过场还是要走的。
首先是玉器专家马先生对石匣进行了一番审视,指出这个石匣是独山玉的,玉质一般。打磨得不错,外表光滑,接缝紧密。成器年代可以参考石匣上的图案特点来判断,按照他的看法,这种图案写意性比较强,不大象宫廷制式,看来多为民间一些工匠所为。莲纹装饰是随着佛教在中原的传播而广泛起来的,时间是在魏晋南北朝之后。但看这匣上的装饰,与宋元时代的中规中矩不同,有些随性但又与明清时代的夸张变形不同。从他所掌握的古代莲纹装饰图案的变化来看,并不能很鲜明地体现出南北朝以后的某个朝代的特点。另外就是通过刀工来判断。这石匣上图案的刀工也是深浅一致,很连贯。只有今天的机器雕刻外加计算机辅助控制才能达到如此的精准度。
结合两点起来看,马先生很遗憾地说,这个石匣他很难判断是古人所作。
至于那卷轴,则由书画鉴定家吴先生来判断。只见这卷轴装裱得煞是精美:淡青色花绫做引首,姜牙缎为托里;赭石色鹊锦为圈,环绕画芯一周;外围又嵌以古铜色小刺绢,形成四周小边,再贴两条惊燕带,紫檀制成天地杆。比较奇特的是,在天地杆两端的轴头顶端,各嵌了一颗不大的宝石珠子。珠子不大,也就是象普通的女孩子所带的水晶手链上的珠子一般大小,总共有四粒。这四粒珠子的基色都是绿色,但又有所差别。在灯光的反射下,呈现出一种类似彩色玻璃似的五颜六色的光彩。中间是画芯,那羲之的字体写在一幅洁白的纸上,纸质光滑,墨迹浓纤折中;字体俯仰钩连之间,笔画轻疾圆转,倒颇有几分右军《快雪时晴贴》的遗风。只是那绢缎,那纸张,却是都如新的一般。上面既没有一丝的灰尘,也没有岁月留下的发黄发黑的瘢迹,崭新而又洁白地实在太过异常了。
吴先生的目光扫视着整幅作品,从上至下,又从左至右,套着白手套的手又轻轻抚了一下那个画芯。大约是二三分钟的沉默后,吴先生抬起了头,直视着腾老师。“我想再请问腾老师,这个的确是你的家传之物吗?”腾老师的脸又一次微微涨红了。“是的,听祖辈说从宋代一直传下来的。”他回答道,双目看着吴先生,这是一双诚实的眼睛。我看过许多人的眼睛,这双眼睛很透沏清亮,既没有闪烁,也没有犹豫。
吴先生的脸上露出了不屑,口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腾老师,我不知道您的家传是从哪里来的,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您,这幅字的存续年代不会超过五十年。”说毕,他把那幅字随意地向外推了推。
腾老师的面色刹时变得通红,“不可能,”他似乎受到了污辱一般,几乎要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神绪变得有些激动。我下意识地微微地将头侧转一边,有点不忍心看到即将发生的歇斯底里的一幕。虽然见惯了希望落空后的那种绝望的无助,就如同在股票的散户大厅里发生的一样,但还是于心不忍。
还好,马先生及时地插了进来。马先生人长得胖胖的,象个弥勒佛,总是带着职业性的微笑。与吴先生的犀利直率不同,他说话总是很委宛,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比如,他刚才明明想说,那个石匣是今人所作,但他偏要绕个弯,说他很难判断是古人所作。意思是一样的,但却会让人容易接受一点。他将卷轴拿到了自己眼前,观察着那两根天地杆上的珠子。当看到马先生接过卷轴仔细观察时,腾老师的眼中又闪现出了希望,他的情绪平静了下来,全神贯注地看着马先生的一举一动,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终于,马先生开口了:“这幅作品的装裱的确很奇特。一般来说,天地杆的材质主要为木制,当然在米芾的《画史》和《书史》中也提到了以玉和水晶,甚至还有牛角为轴杆的例子。但后期基本上用木制的了。而且木制的中间还要掏空,以防轴杆过重反而损坏了绢纸。至于轴头上嵌以宝珠做装饰,非常少见,倒也不失为一种美观之举。”
腾老师仿佛受到安慰,也仿佛受到了鼓励,嚅嗫道:“那是什么材质的珠子呢?”
马先生微笑着:“这是碧玺”
腾老师睁大了眼睛:“碧玺?”我听到他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抖。我不知道他是否明白碧玺究竟为何物,但我想这两个古色古香的词说出来后,对于人,总是有种神秘珍贵的感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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