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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银须长者呵呵一笑,道,“舍主且莫动怒,老朽这侄孙自幼在山中修行,鲜少与人打交道,实不善言辞,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不过是闲谈罢了,在下又岂会计较。”见玉杖人开口调和,客舍主人不愉之色稍减,却也无意再谈,当即道,“天色已晚,玉杖人一路劳顿……”
客舍主人正谷欠起身告辞,便听天师卌伍冷声道,“此地乃雷火焚出,土干如穴粟,草木难生,全无生气,尔等有胆侵夺,却是无命承受……”
“小竖何敢咒我梁氏!”客舍主人勃然大怒,他厉喝一声,豁然站起,“汝满口妖言,辱我迷海中人,污我客舍不祥,此般做作,究竟有何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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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是阴谋——嗯?”天师卌伍话语忽顿,转头望向老者,抬手一礼,“行刑者现世,卌伍身为天师传衣,当仁不让,谷欠前往一会,还请太公小坐。”
“嗯,原来如此,怪道而偏选这条路……”长者点点头,豁然醒悟,他捋捋银须道,“既身负此担,便速速去罢,省得而言辞无忌,惹人心乱……”
“唯。”天师卌伍应声站起,冲舍主拱手一拜,“爻灵汹汹而来,客舍首当其冲,然爻灵不可挡,挡则势成不退戎疾[1],舍主世居于此,当知其中要害。”
“在下孤陋寡闻,实不知君子所言何物!”舍主气在心头,哪里还会留意天师卌伍在说些什么,只随口搪塞一句,朝长者拱拱手,便冷着脸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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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主!”楼下,忽传来庸保的高声急呼,“舍主——魇兽!魇兽来袭!”
这一喊,惊醒梦中人无数,尚未入睡的客人,纷纷探头惊问,“当真是魇兽?”
“休得胡言!”舍主悚然色变,厉声喝止庸保,“时非雾期,怎会有魇兽出现?”
言罢,他扬声道,“踏上九曲道,赚得卖命钱——我迷海之人,何惧于死,诸位,少安无躁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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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迷海mí_hún,九曲九死,因此,敢入迷海者,无不抱着必死之心,舍命为前程。
行商需有这般觉悟,那也非是教人坐以待亡,若当真遭难,全力一搏,纵然死,亦瞑目。
只是,此念固然慷慨,但,待真正进入迷海,却是命不由己了——生,不由己,死,也不由己。
迷海众逐渐安静下来,彼虽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然乍闻自己命不久矣,一时间,终归……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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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迷海,遇蟊贼猛兽,刀剑可阻,逢毒瘴迷雾,尚能避让,唯魇兽……现,则人不活。
但实际上,没有谁真正见过魇兽,商者只从古人[2]遗记中得知——有异兽随雾而来,真身隐于其中,杀人无形。
不知多少人亲眼目睹了那死状异常、腥血遍地的惨烈情形,便是不信世间有此可怖异兽,众人也不敢拿命来赌。
于是后来,每逢迷海大雾弥漫,行商之人便会自行避开这一段时日,待雾期过去,再继续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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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身穿粗麻褐衣、赤着脚的庶人,两眼盯着不远处的酒舍,口中直咽涎沫,他已经饿极了,可他还不敢离开。
他不时探头四顾,似在等待什么,几刻后,有两人健步行来,他一眼望见,忙从怀里掏出双半旧草鞋,擦擦脚板,套上了鞋。
庶人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得体些,毕竟,与贵人见面可不能失礼,何况他要见的,还是一位忄生情躁急的武士[3]。
在南荒,唯获大夫[4]赏识者,方可得文士[5]、武士之称,遇无礼庶人,可杀之而不罪——有此治令[6],庶人哪敢不小心翼翼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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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来者中当先之人,头戴双尾鶡冠,腰悬容刀[7],身佩孺玫[8],锦袍褧衣[9],赫然是位上士。
上士远远瞧见了庶人,当即放慢速度,徐行矩步,不复方才急切神情,庶人见了,立刻遽步上前,长揖到地,“拜见君子。”
“汝见过那人?可知他现在何处?”上士稍稍俯身,土揖还了一礼,张嘴便问道,庶人忙指指对面酒舍,“唯,君子且看那边!”
“倚栏而坐之人,头戴墨玉冠,身着玄纱袍,彼身边二人,一人黑甲蒙面,一人兽皮缠腰!”庶人道,“此,可是君子谷欠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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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士顺着庶人指示望去,却见酒舍中坐着的,正是自己闻名已久,却苦寻不获的那一行人,不由大喜,“善!”
“赏!”上士激昂难抑,甩袖转身,匆匆往酒舍奔去,他身后,褐衣隶仆掏出十几枚八两金,随手抛给庶人,也抬脚跟上。
一脚踏入酒舍,上士忽地一顿,他返身招招手,隶仆会意,疾行两步上前,呈上一直抱着的漆盒,自肃立门侧。
上士颔首,一手托着漆盒,迈步走向靠街窗畔的案几,“三担土林深地广,珍馐无数,诸位来此搜罗美食,必不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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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来,溯流平纷乱四起,各地争斗不断。
有游侠振臂,引豪俊无数,劫富济贫。
有刺客暴起,斩武士一门,报怨雪耻。
有贼寇啸聚,霸山林行道,夺财害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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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世道反复,人情莫测,忿斗总是难免,溯流平上如此种种,便也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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