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曼春回到76号,意外地发现梁仲春正在等她。
经历了入狱和丧妾的一连串打击之后,梁仲春的气焰完全收敛,对她变得小心而客气。他是聪明人,关于她和明楼的立场身份,这些日来他越是思量便越是明白,却决定不但不捅破,反而尽力巴结靠拢。乱世中夹缝求生,他自要为家中的妻儿老小留一条后路。
“梁处长,有事?”汪曼春问。
梁仲春一脸的诚惶诚恐:“戴罪之人,哪还敢称什么处长?现在76号两个处都统属汪处长管辖,您可别再这么叫梁某了。”
“梁处长跟我,就不必说这种场面话了。密码本事件,梁处长倒霉而已。再说,日本人也不过做做样子以示惩戒,谁不知道梁处长在76号的份量?你我共事也不是一两天了,梁处长大可不必拘束,一切照常。”
汪曼春话虽如此说,脸上却故意露出十二分的倨傲得意。
“是,是。”梁仲春连连点头,神色谦卑地接着说:“行动队今早在火车站附近,抓捕了一名可疑分子。经审讯,是军统的谍报人员。此人有意归附,要跟这里的当家人面谈。”
“军统?”汪曼春不由颦起秀眉:“怎么抓到的?”
“行动队收到一个匿名举报电话,说是有重要人物要乘火车从南京来上海,要我们小心排查。结果,从这个人的手提箱中搜出了4英寸穿甲手/枪和微型照相机。”
汪曼春有些疑惑。
死间计划加上孤狼事件,引发了日军高层和汪伪政府的震怒,疯狂搜捕打击抗日力量。稍有嫌疑的无辜群众被牵连入狱,无数地下商用电台被截获和严查。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连特高课和76号都在自上而下接受彻查。藤田芳政此次回南京述职,也必是逃脱不了失职渎职的审判。因此,明楼早就严令军统上海站和上海地下党全部人员静默待命,在狂风暴雨中保存有生力量。那么,军统上层何以在这当口派人来闯魔影重重的上海滩?难道想要顶风策划什么重大行动?
然而王天风并未发给她任何消息,朱徽茵那边也尚无可疑报告。她刚刚见到明楼和阿诚时,亦不像要有什么事情的样子。
“吴永浩,湖南长沙人,36岁,无家眷。”
汪曼春看着梁仲春递来的卷宗,听他继续说:“我们查了他的档案。有趣的是,此人两年前已死于文夕大火。”
“用死人作假身份,重庆特工的一贯伎俩。”汪曼春点头道:“好,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不不,汪处长去就好。”梁仲春赔笑推托:“行动队有几个弟兄受了伤,我去安抚慰问一下。”
真是只识相的老狐狸!汪曼春心道。
出门走了几步,她忽又想起什么回头问:“逮捕行动,郭副队长参加了吗?”
她问的是郭骑云,现任行动队二队副队长。
梁仲春摇头道:“没有。郭副队长今天一大早就被借调到警察署,他们有一桩棘手的案子需要帮忙。”
“是谁安排他去的?”
“二队队长。一共挑了两组人,十二个弟兄。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
汪曼春应了一声,径直向审讯室走去。
“吴先生,请告诉我你的组织和职务。”
汪曼春冷冷发问,认真盯着绑在椅上的这个血肉模糊的人。用鞭子抵住他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来。
“军统少校特派员,我叫吴涛。”
汪曼春微微颔首:“你来上海的任务是什么?”
吴涛沉默。
汪曼春也不多问。退后几步,缓缓展开了手中的长鞭。
“我说,我说!”吴涛见势不妙,连声音都开始打颤。
此人竟是这样一个软骨头!
汪曼春不禁愕然,紧紧注视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流露出的恐惧无比真实。
她不由自主想起毒蜂的孤勇决绝,脑中的第一反应是:这难道又是一出诈降的戏码?
然而吴涛下面的话,却令汪曼春一瞬间如坠冰窟:
“戴局长得到消息,上海站情报科科长毒蛇已经暴露,日本人很快会将他秘密逮捕送往南京。戴局长紧急吩咐我来报信,通知毒蛇立即转移。”
汪曼春呼吸一窒。这一惊非同小可,顿觉天昏地暗,心怦怦地狂跳起来。
不能慌!多年的特工生涯训练出的本能在提醒她。
她努力静了静,嘴边牵出一抹嘲弄的笑意:“吴先生可真会编故事!日本人发现了毒蛇,这么大的事,我们76号竟然一无所知?再说,既是如此,吴先生想弃暗投明,恐怕没什么筹码。”
“汪处长,您听我说。”受到质疑的吴涛惶急地解释:
“是这样的,重庆内部有人叛变,致使毒蛇身份暴露。但军统六处恰好截获了发送给梅机关的密电,从而争取到了时间。特高课现在,应该尚未得到消息。如果汪处长您此刻捷足先登,抢先一步抓捕毒蛇,那全部的功劳,岂不就是您和76号的了吗?”
听到这里的汪曼春已经按捺不住要灭口了,下意识地悄悄环视四周。
目光一扫,却模模糊糊地觉得哪里不对。
整个刑讯室里除了她和犯人,再无旁人。
为了不招致怀疑,她的惯例是在审讯犯人时,特意留两名打手在一旁随时待命。久而久之,下面的人都知道她的习惯。她进刑讯室时,不用吩咐,自会有两人候在这里,得她吩咐方能退出。
可是,现在这里一个手下都没有。
心下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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