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武丁十八年秋后,妇好统帅大军远征羌方——似乎命运注定了她的军旅生涯从羌人开始,也将自羌人而终结。此次所征发的军队空前强大,“登妇好三千,登旅万,呼伐羌”的甲骨卜辞一直保存到四千年后。各路军队在周侯的领地集结,随即向东北方向挺进。
羌人被武丁击退以后,经过六、七年的积聚生息,再次踏入商朝境内,与犬戎部通婚并且联合,不断骚扰周侯的领土。周侯亶父向大辰求救,说:“羌之有长,其名为‘望’,合羌与戎,为国之痈。”
妇好对这位周侯比衣人更为衣人的诗化的礼仪用语丝毫不感兴趣,但她记住了“望”这个名字,并且知道只要杀死这个人,就有可能使羌方的势力极大萎缩。周族本就出自羌方,因此妇好命令周侯亶父派出大批间谍,去打探羌望的藏身之处。
事实上,也只有先打败并且擒捉或者杀死了羌望,才有可能圆满完成这次远征。羌人没有城邑,聚散不定,商朝的大军虽然先后屠灭三个小的种群,却始终捕捉不到羌方主力,根本无法彻底解决西北问题。妇好在周邑一直停留到寒冬来临,依旧无法拿出有效的对策来——在她短暂而辉煌的军事生涯中,这是最艰难的一次出征。
周侯亶父就是从此时开始对衣人抱有恶感的,因为他发现开门揖盗,商朝大军所吃用的粮草物资,比羌人可能抢掠走的更多。他尝试派使者去对妇好说:“夫人久驻,敝邑贫乏,不足资供。”正感烦恼的妇好大声呵斥使者:“如果周侯能够打探到望的所在,今天打听到,我明天就会离开!”
在妇好身边待命的贵族和士,包括唐侯刚,包括邢麋,全都大惊失色。夫人虽然作战英勇,祭祀端庄,杀起人来也冷酷无情,但平时的仪态一直都是很温和的,脸上虽然罕见笑容,却也极少板起脸来呵斥旁人,象今天这样的态度,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周侯的使者抱头鼠蹿而去,从征的贵族和士们却不禁暗想,统帅情绪失常,会不会影响到战局的发展呢?
周侯亶父因为此事而开始恐惧衣人,进而这种恐惧转变为憎恨。从此以后,这个西方诸侯的叛乱时有发生,一直延续到亶父的子孙昌和发,终于覆灭了强大的商王朝。昌还从多众中提拔了一名具有羌人血统,名叫尚的男子担任自己的重臣——就象许多年以前,帝武丁从筑版工地找来傅说一般——他给这名男子起名为“望”,一方面是表示自己寄希望于他,另方面,恐怕也是为了纪念曾经胆敢和衣人作战,一度使妇好产生挫折感的那名羌方的领袖吧。
新的一年到来了,帝武丁频频派使者前来,希望夫人可以尽快结束西北战争,回归大辰,然后和他一起前往大邑商去主持新年祭祀,但这种希望终于还是落了空。腊月初七,周侯亶父终于打听到了羌望的隐藏地,急忙派人通知妇好。
“确实吗?”妇好只问了一句话,在得到周使指天划地赌咒担保后,她立刻擂起隆隆鼓声,点将发兵。
商军主力从东、北、南三个方向奇袭了羌望的营地,毫无防备的羌人立刻乱成一团,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态势,很快就被击溃了——事实上,没有战车的羌人如非利用地形之便,是根本无法抵挡商朝大军的。
羌人如同泼向沙土的一碗水似的,四下飞溅,落地后又瞬间就被吸收、湮灭了。但是妇好发现,在水流的中心伫立着一块不大的石头,虽然弱小,却仍在顽强地抵抗着三面逼至的商军。羌望一定就在那里!不需要有多么丰富的战斗经验,谁都能够据此得出这种判断的,还从来都没有在战场上尝过失败苦果的妇好,更是立刻就下令全军向彼处集结、冲锋。
妇好有节奏地擂响着战鼓,鼓声是指挥者意志的体现,有经验的士卒从听似单调的鼓点中就能察觉出统帅的意图,进而判断整个战场形势。“赢定了,但不可大意,”战士们互相用眼神传递信息,“你听君夫人的鼓声,那是多么从容而沉稳呀。”
然而,战鼓声并不仅仅传入商军的耳中,羌人也同样听到了这绵密而悠长的宣判自己死刑的声音。脆弱而顽强的小石头开始滚动,滚向鼓声响起的地方。羌人本身并不会利用金鼓作为战场上的指挥讯号——他们唯一会利用的就是自己的嗓子,指挥者即便没有响亮的嗓门,他的副手也必须能够出类拔萃地引吭高呼——但经过和商人数百年来的交锋,他们已经很熟悉敌人的战术了。
人在已知必死的情况下,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和速度都是惊人的,尤其是那些居无定所、狩猎为生的野蛮人。羌人最后的实力核心这一次反突击,给商军造成了生理上更重要是心理上强大的打击。很快,东路商军的前锋就崩溃了,六乘战车被泯不畏死的汹涌人流所推翻,无论是甲首【24】、车右还是御者,都被掀翻在地,随即就变成了血肉模糊的尸骸。
最后数百名羌人直往戎车冲来,似乎妇好的沉着的鼓声变成了支撑他们战斗下去的最后动力。那天作为戎车御手的是邢麋,他的胆量和高超的御术似乎根本就不成正比,吓得脸都白了。妇好的鼓声并没有停,邢麋却匆忙勒住缰绳,战车匆匆定住,搞得主帅一个趔趄,差点推翻了鼓架,栽倒在他身上。
鼓声只有短暂的停顿,随即继续响起。然而就这短暂的停顿就已经可以传递出很丰富的信息了,正在追杀溃散羌人的商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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