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用我犹豫了。转过几棵小树，自家门口就有老少四人等在那里，如父亲年青时去沿海一带打工，过年回家时，我们一家人就是这样站在门口等候着他的。
父亲，母亲，哥，弟。他们自然不是为了等候父亲的，因为父亲此时就站在他们的中间。但是他们也自然不是为了等到我的，因为他们不会知道我现在会回来。就算知道了，他们会像迎接父亲那样的出来迎接我吗？我否定！
“儿子呀，回来了就好！唉呀，这位漂亮的小妹妹是哪家的呀？来来，让阿姨看看，哟哟，好个水灵的小姑娘呢，以后呀，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们这老二呀，其实是个很体贴很顾家的人呢，只是性情有点内向，不是很会表达，要是他敢欺负你呀，你就跟我说，看我们一起收拾他！”本来就很健谈的母亲从我的胳膊肘儿里头剥开了胡小路的两只小手，捏在手心里热情地道。
我疑惑地看了看父亲，父亲无声地笑了笑，想抽根烟，又忍住了。父亲是个典型的中国农民，老实巴交的性子，脸下藏不住任何情绪，绝对很少说话，与母亲的健谈成了一个鲜明的反比。
我更是不理解了，这种戏法与我想象中应该发生的情节反差不是很大，而是太大了！
看起来，家里的四位亲人此时还真是在这里等我的。但是，这还是我的家人吗？我的家人，他们是这个样子的吗？
父亲终于忍不住了，抽出一根香烟刚要点上，被母亲瞥了一眼后还是放了回去。
我的心中很是震动，父亲的烟瘾是很大的。那种没有过滤嘴的“大前门”，一天是节省了抽也得两包。抽烟是他唯一可以消遣的娱乐，或是一种五十多年的生活习惯，没有烟抽，便是他的不幸！
这个人，他生我养我，却只懂得抽烟！
但是，我又何偿好好地理解过他呢？
大哥小学毕业考初中时，离分数线差了几分，工头打起来了零工。我的小学学习成绩虽然也是一向都是很差，但是考初中时却幸运地擦上了分数线，于是成了天林乡唯一一所中学中的一员。到于弟弟，他现在还是个小学生，学习成绩也不怎么样，但是他们这一届开始施行九年制义务教育，不用考试也可以费从九十八元调整为三百元，顿时让家里的负担加重了很多倍。但是除了大哥外，我和弟弟并不知道负担加重的意义，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读书。只是从那以后，就很少能够看得父亲了，只是在过年的时候，大家才会一起来到家门口或者更远的地方，迎接父亲的回归！
我走到父亲的身边，怔怔地看着他。他也怔怔地看着我。
忽然父亲开口说话了：“二子啊，你，你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我很诧异，也感觉到父亲与以前不大一样。在以前的十六年里，父亲，从来也没有主动的与我说过一句话。这样也直接导致了我没有学会怎样去与他说话。十六年了，我与父亲之间说的话，加上今天的一句，应该有十句了吧？
我的心里忽然活跃起来。我以为我会恨父亲的，但是今天，我却发现我并不是真的恨他。我恨的，只是他对我冷落的态度，并不是他这个人。我希望能够引起他对我的注意，他是父亲，我是儿子，他是天地，我是小草，我希望能够得到他明目张胆地庇护和真真切切地关心，希望心中的英雄是他，希望他和课本中所说的慈祥、温和与睿智能够重合，但是这些都没有。
“爸爸，在过去的三个月里，你们为什么没有找我？”我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都想知道答案。
“找了啊！现在我和你哥都没有去上工了，天天到处去问人，特别是你那些同学们。你弟也退学了，一起去问人。但是我们感觉到你没事，一点事也没有，所以我们也不是很怕。”父亲的眼圈开始发红，我知道他们都受委屈了，特别是我的那些同学们，他们看不起任何一位农民，包括他们自己的父母！
我叹了一口气，握住父亲粗糙的双手，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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