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院子里那棵紫荆树最后一片黄叶飘落后,冬天就来了,看守所监室的墙壁和铁门一样,冷冰冰的。这高原上的气候,春暖夏热,秋凉冬寒,四季如此分明,杨清有些想念南方的天气了,那里人们冬天里穿着单薄的衣服,看上去特别精神,不像这里,人们把自己穿得严严实实,好像特意让人看不透自己的心思。
杨清原本以为这个冬天没人送衣服了,没想到黄芬却给她送来了一套保暖内衣。会见室里,没等杨清开口,她先说:“记得之前说过我会来看你的,今天终于来了。”杨清说:“我还以为你早就忘记了。”“怎么会呢?不管我这命值不值,你毕竟救过我,我该感谢你。”黄芬说,“真奇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老是想起从前的人和事,好像我的生活就只有过去,没有现在和未来。”杨清说:“过去是人生的一部分,但人不能总靠回忆过日子,常想到过去的事,说明过去有些事没有做或做了没做好留下了遗憾。比如我,常常想起初中时的班主任老师,那时,家里穷,没钱按时交学费,都是他为我先垫上,等后来父亲筹到钱后再还给他,不仅如此,他对我的学习和生活都特别的照顾,那时我对他特别的崇拜和感激。后来,大学毕业后回到乡政府工作,他还在中学教书,按说我应该去拜访他,就算平时不去,逢年过节应该去吧,但是,我一次也没去,现在想起,心里特别愧疚,我不知道他怎么看待我,也许是鄙视,也许他那博大的胸怀以平常心包容着大千世界,我常常问自己,如今触犯了党纪国法,他还会一如既往的包容我吗?我知道,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黄芬说:“我也常想起李进林,不知道我到底错在哪里?他为何如此痛恨我而非要置我于死地呢?要不是当时你挺身而出,我早就成孤魂野鬼了。”杨清说:“感情这东西,正如古人所说的那样,‘剪不断理还乱’,谁对谁错,恐怕上帝也分不清,最重要的是,顺着自己的心意,该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要留下遗憾影响以后的生活。”黄芬沉默了,低着头,见此,杨清继续说:“李进林的终审判决下来了,维持原判。”“那就是说,他的死刑没有改判的可能了?”黄芬问。“不是没有可能吧,还要等最高人民法院核准,但改判的可能微乎其微。”杨清说。“也是吧,他何苦呢?为什么一错再错,非要把自己逼上绝境?”黄芬叹了口气,“唉,不说他了,谈谈你的情况吧。”杨清说:“我有什么好说的,心情不是很好。”“为什么?”黄芬问。杨清把父亲酗酒和王芸失踪的事一一说了,黄芬安慰他:“吉人天相,也许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坏。”临走时,黄芬突然说:“这个冬天想去看看项江,顺便去你家坐坐。”黄芬走后,杨清想:天下的女人心,有时真看不懂,就说这黄芬吧,冬天里,项江的水势已经枯萎了。江岸,看不到绿叶红花,尝不到红桃青李;江中,听不到咆哮的江水,看不到绽放的浪花。看风景,应该夏天吧。
李进林的头发越来越少,倒是白发日渐增多,人也明显瘦了,脚链上的两把大铁锁把他的脚踝磨得生痛,他干脆用布条包裹着脚踝,把脚链上那长长的铁链挂在肩膀上,开玩笑的说,这样轻松多了,说完还嘿嘿的笑着。近段时间,他突然健谈起来,与监室里的在押人员相处得极为融洽,他最爱谈的就是与黄芬之间的那些事,说这个女人在床上如何如何,他还用针孔摄相头偷拍了他们之间的好多fēng_liú韵事。监室组长问他:“那你现在后悔吗?”他反问:“你说呢?”然后说:“不管怎么说,那是我最难忘的一个人,只可惜美妙的时光都如此短暂,就好像昙花,开完就谢了。”监室组长安慰他:“也许最高人民法院对你的判决会改判,毕竟现在不像八十年代严打那样了,对死刑都很审慎,可杀可不杀的坚持不杀原则。”李进林说:“其实国外好多国家都没有死刑了,因为这是以暴治暴,是刑法的落后和对人权的歧视。”监室组长接着说:“说得也是,可是执法者们并不这样想,他们担心没有死刑的震慑就不能有效遏制重大刑事犯罪,社会就会大乱。”李进林说:“有什么乱的,再怎么都是共产党的天下,我个人认为,死刑的废止是迟早的事,唉,可是我等不到那一天了。”监室组长说:“一切都有可能的。”口里如是说,心里却在想:“李进林啊,是你把自己置之死地的,置之死地而后生,难呀,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有的人,不到南墙不回头,可是真的撞上了南墙,能回头吗?放不下手中的屠刀,怎么可能立地成佛?”
白天里,他就这样与人什么都聊,有时还拖着脚链与在押人员们围着那小小的放风场跑步,一边跑一边喊着口令:“春风吹,战鼓擂,这个社会谁怕谁?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但到了晚上,其他在押人员都睡着了,他常常难以入眠。
这天中午,教导员李克森把监室组长叫到办公室,告诉他:“看守所今天给李进林准备了晚餐,你就说是你的生日,请他一起吃饭,记住,千万不要让他知道是专门给他吃的。还有,晚上一定要双人值班,严密监视他的行动。”监室组长明白,李进林真的等不到废止死刑的那一天了。回到监室,有在押人员问:“李教导叫你做什么?”监室组长说:“没什么,今天是我的生日,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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