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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多钟,黄秋楼正帮余小霞给顾客们端咖啡,猛见阿吉利亚兴冲冲地闯进店来。他对余小霞喊了一句“娘丫,我寻阿旺有点事”,拖着黄秋楼的手就出了门。
“什么事?”黄秋楼一边走一边问。
阿吉利亚说:“有人寻你!”他拖着的手硬是不放,一直把黄秋楼拖到街尽头的椰树林里。
椰树林里早有一个人在那里等候了。黄秋楼一眼认出是酸得烈。只见他在椰树下的草坪上,摊了一块花布,布上摆了一堆糖果和炒花生,还有一瓶威士忌酒。黄秋楼一下子明白了阿吉利亚拖他来这里的意思,转身就要走。
酸得烈扑过来,帮着阿吉利亚把黄秋楼拉住了。他说:“这一点东西,实在难感谢你对我的救命大恩!”他说着,喉咙有些哽咽起来。
阿吉利亚一使劲,把黄秋楼按坐在花布上,回头对酸得烈说:“不要讲大恩大恩的了!我,马来由(马来人)!你,吉灵(印度人);他,晋那(中国人),咱们都是苏打拉!都应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互相帮助!”他指了指挂在椰树梢上的月亮,“看,月光多好!”他一口咬开了威士忌上的瓶盖,送到黄秋楼的嘴边,“今晚算是酸得烈苏打拉请客,来,饮一口赏月酒!”
“饮!”酸得烈激动地瞪着黄秋楼的眼。
盛情难却,黄秋楼赶忙拿过酒瓶,一咕噜饮了一口。
酸得烈高兴地跳起来,就给黄秋楼、阿吉利果;“随便食!随便食!”于是三个人便“劈劈剥剥”地剥开了花生壳。
这时,圆圆的月亮正像一只银盘似的,在碧透的晴空里航行着。仰看,天宇澄清,一颗星星也没有。俯看,满地的月光如霜似的,洁白洁白的。高大的椰子树不时摇动着枝叶,在淡淡的清辉里,舞弄着婆娑的身影。举瓶对月,一人一口。酒过三巡,阿吉利亚的脸便显得赤红了。他剥开一粒花生扔进嘴里,嚼着,看着黄秋楼,说:“阿旺,你不够交弯(朋友)!”
“怎么不够交弯?”
“你有一身功夫,怎么连我也瞒着?”
“对呀,”酸得烈一听也帮腔道,“你什么时候学了这么一手打虎的硬功夫?”
黄秋楼举在嘴边的酒瓶停住了,感慨地说:“讲起我学功夫来,还有段古(客家话:故事)呢!”
“讲给我们听听!”阿吉利亚、酸得烈把位置移了移,靠在黄秋楼的对面,三个人几乎是脑壳碰脑壳了。
黄秋楼呷了一口酒,沉思了一会,便慢声细气地从头讲开了——
自“饭铲头”打死阿公后,黄秋楼虽然只有十四五岁,也只得自己养活自己了。他挑起了阿公留下的扁担、粪箕开始担石灰卖的生涯。
黄家坪一带山区,素来有在稻田里施石灰的习惯。因为山洼里多齐膝深的“湖洋田”,水冷,不利于喜欢高温条件的水稻生长。在“湖洋田”里施加石灰,能使水土增加一定的热量。所以,许多缺田少地的客家人,无论男人妇女,靠一条扁担两只肩膀,担石灰卖为生。从二十多里外的石灰窑挑来,还得到二三十里外的山村去叫卖,来回五六十里,真挑得衫烂肩肿啊!好在,在这山高皇帝远的穷山僻壤里,米价还没有大城市那样,涨得吓人,一升米竟卖到三千多元法币。这里,一担石灰还能换上半升几合米,因此,黄秋楼勉强能上餐做来下餐食。
这日,石灰卖得比较顺利,下午三点多钟就脱手了。正逢黄家坪附近的牛岗圩圩日,黄秋楼便顺路往圩上走去,想籴几合米煮晚饭。
牛岗圩实际上是一个平顶的小岌岗,平时人们都好来这里踢足球;逢到圩日才成闹市。现在,到处是人挤人。卖猪、卖鱼、卖鸡、卖鸭的;卖芥菜、番薯叶、蕹菜、芋叶杆的,什么都有。吆喝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忽然,黄秋楼在这嘈杂声里听到了阵阵“咕咕咕”的叫声,立即被吸引了过去。原来前面有一摊卖鸽子的,两只齐腰高的鸟笼里,有几十只鸽子在扑腾着、跳跃着,追逐着,不时发出几声“咕咕咕”的呼唤。这些鸽子,一只只嘴啄上面的蜡膜都高高隆起着,像鸡冠似的通红通红,纺锤形的身躯,毛色有的是瓦灰色的,有的是纯白色的,有的是黑白相间的。粗短的颈上和饱满的胸部,则都呈暗红绿色。黄秋楼一眼就认出,那叫声洪亮,而且身躯随着叫唤不断向前走着或转动着的,是公鸽。那驯良、老实的,是母鸽。
黄秋楼在鸽笼前立住了,看着看着,眼泪情不自禁地滚出了眼眶。阿公生前最喜欢养鸽子、玩鸽子啊!见物思人,怎能不伤心!记得七八岁那年,阿公养过两只鸽子,一公一母,每两月能孵四五个小鸽子。小鸽子三个月就可以杀,是很好的滋补品。每次阿公把鸽子肉煮得香喷喷时,总说牙口不好,全让小秋楼食。不仅如此,这两只鸽子还是阿公精心挑选和训练出来的,有惊人的认路本领,不管你带到多远的陌生地方,它们总能够飞回来。阿公每天挑石灰卖时,都要带它们去放。等阿公卖完石灰筋疲力尽回到家,早回来的鸽子一见主人,立即扑打着翅膀飞上天空,在自己屋顶绕飞两三圈,用它们那“呜呜”鸣响的鸽铃声来欢迎他。鸽子给辛劳的阿公增添了多少乐趣啊!前年的一天,阿公带着这两只鸽子去放,可从此再也没见它们回来。阿公知道是半路上叫鹞婆叼走了,伤心了好几天。这以后,阿公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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