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夜寒,浮云遮月。酉时方过,宵禁中的浮梁城便缓缓熄灭。街道上除了寒风掠过建筑时发出的尖叫,便只有明火执仗的巡视军卒脚步尚算清晰。
夜色阑珊,黯淡的火光只映出了宅院的轮廓,两株古木遥遥相对,青黑的枝杈在夜风中瑟瑟而动,却不发出半点声音,说不出的安静。
巡夜的都是浮梁军阵中一等一的精兵,像这样的行伍好手在这个占地不过百余亩的行辕四下,分布了不下千人。轻轻打了个哈欠,小军官又回头看了眼,叹息一声,真不知什么事儿竟让向来沉稳的总兵如此紧张。
韩林的总兵宅邸设在浮梁城西南,面积不大。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前院儿和东西跨院却是一样不少,如今整个西跨院已经完全收拾出来,暂时安顿了陈选与苏景。
整个宅邸内戒备森严,真个比皇宫大内也稍不逊色。深沉夜幕中,只有前院的正方中尚且还点着一盏灯,屋外的天空黑沉似墨,点点寒星隐约闪烁。
夜色幽暗,灯火昏黄。只隐约在这屏风后面隐约见着两个黑影,侧耳听去,低沉交谈:“韩大人放心,属下已将事情如实禀给万指挥使,星夜兼程最迟明晨一早,便将抵达!”
“传旨的王公公也同在么?”只听韩林低低询问,另一个黑影点了点头,“那便好,这个关键时候可出不得岔子。今日事大,浮梁城中代王爪牙必然已得了消息,不过我手底下有这五千人还能保些时日。如今唯一有些变数就是源顺镖局的那些江湖把式,得想个办法才行。”
“这点大人无需担忧,属下已经接到线报,昨日整个源顺的管事都已经齐聚到了这里。如今陈选归返,张七莽汉一条,也没什么留下的价值,这一趟兴师问罪那自少不了。”
“为代王出生入死十余载,这张七也不是蠢人。到了这个时候他也看出不对了,又有吴千户在旁挑唆。他必不会束手就擒,今晚少不了一场内斗。”
“如此甚好。”韩林微微点头,“不过,未免出现意外。稍后你还是带些人过去,毕竟谨慎无大错。”
“标下遵命!”这人的声音迟疑下,道:“大人,恕我多言。今日这个诸生是什么路数?虽然吴指挥已经印证,这是陈选路上救下的流民,可属下总觉得这小子没那么简单!寻常的秀才如何能坏得了汪公公的性命?小心起见,属下建议还是一不做二不休…”
房间中沉默许久,只听韩林道:“若不是代王蓄意谋反,以士贤的功绩。无疑正是圣上之肱股之臣。今日杀他,我实难下手。既已铸成大错,就不要再祸及无辜了。那个诸生交就给我来处理,你不用操心了。”
那人恭声应下,随即自屏风后行出借着微弱的灯火扫去,不曾想正是醉仙楼中遇到的通衢货站朱管事,锦衣卫密探错综复杂,身份更是五花八门,无一行不成世界,当真难以分辨。
瞧着消失在黑暗中的朱百户,韩林甲胄在身,只得低低叹息了声。只是他却未曾看见朱百户眼中掠过的精光,这件事隐秘至极,半点风声也不得走漏。
只要完成,对他们而言都是大功一件,稍有纰漏那也是抄家灭族的罪责。朱管事可不敢稍有松懈,方才听韩林的意思,分明就是要对那个诸生网开一面,这可是不小的隐患,既然韩林优柔寡断,那这个凶人也只有他来当了,虽无多言,可深心早就暗自下定了心思。
于此同时,西跨院的厢房之中。夜虽已深极,苏景却半点睡意也无,房间中漆黑一片,他独坐在桌旁。入了这宅邸他心中更是愈发忐忑,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瞎子也看得出不同寻常了。
若这些人真要对陈选不利,他这个地位不高,身份不明的秀才还能活得了?可他也清楚,自己可没有飞檐走壁的本事,能从这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防守中脱身,想了诸多办法也都是屁用没有,无济于事。
只能干着急罢了,就在这时,却有个声音在门外响起:“苏公子可睡下了么?陈大人有请。”
苏景听过,心中一惊,也不知道这老头是用什么办法竟然能叫韩府的管家给他传递口信,苏景拧着眉头想了半天,如今他势单力孤,左右情况不会再坏,索性一去也没什么要紧。
推开房门,昏暗的灯光暖融融的照着,绕过了屏风,苏景只见面前的老人并无什么异常。心中不由略带讶异,陈选历经北地数十载,不知多少次濒临死境,若不是胡人还惦着他手里的东西。
只怕早就没了命去,如今事情多半已明,可他心中却是悲哀多过畏惧。身陷胡地四十载,守节孤忠。终究抵不过一道圣旨,自己这条命,怕是不久了!
老人低声说道:“事已至此,是我累你,对不起了,稍后想个法子逃命去吧,如今这事儿已经不是你能插手。无论你到底是什么人,只希望你莫要愧对了自己的心便好。”
苏景心中腹诽,自己早就想跑了,可这守卫铜墙铁壁一般,怎么逃啊!不过他还是躬身道:“老大人,切莫如此。幸亏有您搭救,这才活了我这条性命,今日恩公累险,我去无能为力,是我愧对您了!”
陈选听了这话,轻轻一笑,道:“你不必有多顾忌,韩林与我同是绍兴府上虞人氏,我对他的管家有搭救之恩,如今有他相助,你还有些机会逃出去。”
“不过,在此之前,老夫还有一事相托!今日我注定难活,只望你能将此事做成,我陈选也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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