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远庖厨,大理寺在义宁坊,位于长安城的西北角,离皇城还有个五六里,也许是皇上他老人家不想听到里面的鬼哭狼嚎?大理寺是个终年都笼罩着阴霾的地方,即使是炎夏,这里也弥漫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市井都知道,一般鸡鸣狗盗、打架斗殴的小案子是不会发到这里来的。能进这道门的嫌犯,都是案情重大,或是身份特殊,因此到了这里,大都要享受些“特殊待遇”,好让嫌犯招供得利索些,因此这里的刑具也是五花八门。
刘光甲整理了一上午案卷,正坐在书案前小憩,嘬着清茶。丞是个从六品上的官职,六品呢,若在京城之外,当个县令,也有些实权,有个实惠。在长安城里,屋檐上落下几片瓦砸着三个人,其中必有一个都是六品官员。在大理寺呆了这些年,四平八稳的,没有过,也没有什么功。天子的面,他从未见过。每月“朔”“望”两日在太极殿举行的中朝,须得正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出席。六品到五品,只差着一级,但这一级,无异天堑。三品以上的穿紫色,五品及以上的穿绯色,六品及以下的穿绿色。这“绿色”,与“紫色”和“绯色”的红色系有天壤之别,它在一片红色的阵营面前,感到位卑足羞!一个六品的官员,会比任何官位都更为勤谨,为的就是飞越那道天堑,与红色融为一体。
刘光甲正胡思乱想着,一个小狱吏跑进来禀报:“一个张姓的姑娘拜访。说是‘三戟张府’的小姐。刘寺丞是见还是不见?”
“张家小姐?这‘三戟张府’里面,喜欢抛头露面的小姐也就是张雁书吧。听说徐惠妃都收了她做养女,自长孙皇后薨后,宫中最受宠的就是徐惠妃了。如今,这雁书小姐经常在皇宫走动……”正在刘光甲思忖之间,外面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也传了进来,正是‘三戟张府’的雁书小姐,这丫头,不请自来了!往日在张府见到她,这女孩子却从不回避。也难怪,大唐开风气之先,女子的身份越是高贵,越是享有更多的自由。
“刘伯父,你胖了些!人都说这大理寺似阎罗殿一般,这里的狱官,也跟阎罗王差不多,看看伯父慈眉善目的,哪里像阎罗王?倒像弥勒佛一般慈祥。”雁书先把刘光甲调笑一番,空气一下子变得很轻松缓和。
刘光甲倒真是长得大腹便便的,这时他脸上也堆上了笑容。
“雁书小姐,你是贵客啊。听说敕封你为郡主的诏书已在中书省草拟了。你现在比我强了,可以得见天子圣颜。我们这六品官,倒不如你这么个小姑娘。不过,你今日跑到我这里有何贵干?我们这个地方可不好玩啊。”说着,让雁书落座,上过茶,归年和乳母侍立在旁边。
“自然是有事。我是来探监的。”雁书气定神闲地答道。
“探监?”刘光甲一脸诧异。
“是啊,你们这里近日是不是接了个私藏瑞锦、宫绫的案子。嫌犯姓陆。东市的一个商人。”
“雁书小姐怎么知道?你和他相识?”
“以前家母常在他那里买些首饰玉佩什么的。他是个老实的生意人。”
“无奸不商。商人,哪有老实的?小姐还是不理他为好,不过是买他几件首饰,又没有什么交情。”刘光甲摇着他肥胖的脑袋。
“他是我乳母的表舅公。这还不算有交情吗?”
刘光甲的脑子实在转不过来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雁书的乳母吴氏在一旁听了,暗自拿眼睛瞪雁书,这丫头,拿我们家瞎编排什么呀!
看来这雁书是一定要去看那姓陆的犯人了,刘光甲想,但是依照律法,案件正在审理中,尚未定论的,一概人等都不得探监,恐怕串供,或者横生事端。再说这个陆家这个案子,是据小道消息说是太子李承乾亲点的案子,驸马爷王敬直也曾过问。这里面的干系,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寺丞能轻易触碰的?他不想在这种事上栽跟头。心里这么想,脸上却堆上笑来。
“雁书小姐,案件尚未审结,是不能探监的。你就找大理寺卿,他也不敢给你点这个头。”
“当真不能?”雁书有点气结。
“当真不能。”刘光甲语气温和,态度坚定地说。
雁书想了想,还是没有别的说辞,但她不甘心就走,又不知该如何斡旋。正在踌躇之间,方才那个狱吏进来对刘光甲说:“刘寺丞,大理卿让你去接新的案卷。”
刘光甲忙起身,对雁书说道:“雁书小姐,我去去就回,你少座片刻。我还有两瓶葡萄酒要带给你父亲。你们等着啊。”说着已出了门去。
“这个老狐狸,看来今天是白来一趟了。怎么办归年哥?”雁书望着归年。
归年一脸惨淡,想了一想才幽幽地说:“我见过他的。”
“在哪儿?”雁书问。
“他是平康坊的常客。我见过他几面,他倒没认出我。”
平康坊是烟花地,就像长安人都知道太极殿是上朝的地方一样。
“他和丹桂院的荷香姑娘相好。我看了,他手里摇的折扇,上面画的荷花,旁边还有题字,光甲惠存,荷香遥念。看来是他们的信物。估计也只有在衙门里使,是不会带回家的。”归年说。
“他当然不敢带回家。不过,归年哥,看来你也经常光顾平康坊喽!我说经常差人你到你家,也找不到你。原来你也是个fēng_liú浪子!”雁书半是嘲笑半是啧怪。
未等归年辩解,吴氏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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