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铭庭见天色已深,亦是不敢多逗留,匆匆便欲告辞。王娡虽然心中烦乱,也不忘叮嘱了义忠打着灯好生送邓大夫回去。
邓铭庭走后,她睡意全无。只静静和衣坐在即将燃尽的宫蜡边。那蜡烛底座是极华丽的吃进,被温暖的烛光照耀着,散发出微微的嫣红。蜡油滴下来,聚起一汪汪小小的,水红色的湖泊。
王娡漫不经心地用头上的金簪子划着那小小的水红色湖泊,心中跳得极厉害。
许多繁杂的声音在她脑子里面响起来,她清楚记得容芷对她说的关于惠妃的种种,心下愈发对粟婉容恨得几乎滴血。指甲紧紧嵌进掌心,如玉的掌心便是一点红。
她自是知道,这便是极好的一步棋。只是这一步棋的代价太过沉重,终究太后对自己至今疼爱有加,多加照顾,若是如此狠心下手,终究于心不忍。
且她一直奉行着不可有害人之心,否则必遭天谴的念头,更是觉得难以下手。
可惜若是放着这样好的一步棋不走,日后能否再有转圜也是难说。
两个念头在她心里游移不定,王娡烦躁难言,只得把手越握越紧。
容芷见她心烦意乱,知道她必是有忧心之事,当下倒也十分识趣,只取了一件厚实的小掐金银丝绣花袄替她披在肩膀上,温声道:“姑娘若实在睡不着,不如奴婢陪姑娘说说话罢。”
王娡心中满腹烦闷无法排遣,如今容芷这样说,便也有了排遣的地方。到底也是谨慎,吩咐青寒闭紧了宫门,宫中只有她们三个,方才敢开口。
她手指交握,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来支撑着自己:“如今即将进宫,原先还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是普通的姬妾争风吃醋罢了。只是今日听容芷说起来方才忆起,惠妃是粟婉容的亲姑母。在太子府里尚且还好,只是这一进了宫,惠妃身为太妃,德高望重,有许多事情做起来更是不着痕迹。这药材的事情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咱们在暗处,以后吃亏也要吃足了。”
容芷闻言,面上露出些许忧虑之色:“姑娘所思极是。太妃身份贵重,在宫中行事方便,若是有了些什么,咱们当真半点儿证据也无。到时想来是要吃尽了哑巴亏。”
青寒听了她二人的对话,心下焦急:“那小姐预备如何做?咱们能吃一次亏,总不能生生世世都不得好过罢。”
王娡垂下双目看着叠放在裙上的双手,静静道:“如今我倒是也有一个法子,做得成了即使不能一举扳倒惠妃,也能大伤她的元气。只是投鼠忌器,不敢使用罢了。”
容芷道:“若是姑娘不嫌弃奴婢们愚笨,也可与奴婢们说一说。奴婢们不才,倒是也很愿意听一听姑娘的法子。”
王娡叹了一口气,便俯下身附在她二人耳边轻声说了。
她说得细致,容芷和青寒听完脸色皆变了。青寒声音惊惧:“姑娘这样兵行险招,奴婢实在是觉得害怕。”
容芷微微持重些,只是乍听之下仍旧不免惊慌:“姑娘可曾细细思量过了?若是一招不慎,可谓满盘皆输,再无翻身之地。”
王娡也是极为苦恼的样子:“我何尝不知此事风险极大?只是如今骑虎难下,断断不能再犹豫了。且一箭双雕之计,也并非每次都能碰到。”
容芷慢慢平静下来,细细极力思索着。王娡早知她稳重冷静异于常人,这样几个月留心观察下来,竟是也很有些才智,且最难得的是极为忠心,让人不由的多倚重了她几分。
容芷沉吟半晌方才道:“姑娘若是要做这样大的一件事,必得前因后果皆考虑清楚了方才可以下手去做。如今咱们人多,也好生想想,会有哪些纰漏之处?”
青寒忍不住道:“小姐当真有把握韩朝晖大夫会肯这样做?”
王娡望着窗外深沉如墨的夜色,徐徐微笑着道:“他为了功名利禄,肯在太子府做出那样的事情,无异于为虎作伥。况且即便不是韩朝晖,这样大的荣华富贵几乎唾手可得之前,也一定有人把持不住。终究么,”她安静看着自己手指上光华流转的石榴石翠玉戒指;终究是有人放不下荣华富贵的,谁都不能例外,即便是邓铭庭也是如此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个道理她怎会不懂?只是往往重赏之下,出现的倒多是蛮汉愚者之流呢。平日里自视聪明过人,那样的荣华富贵映衬之下,竟也是半点都不是了。
她静静思索着,只盼此事万万不要出了岔子便好。走到这一步,也实在是情非得已,不得不为了。她垂下眼睛,几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到底是于心不忍,妇人之仁罢,王娡落寞地笑了出来。
夜里,王娡躺在床上,几乎辗转反侧,久久不得入睡。
儿时她便被告诫,无论何事,需得尽心尽力与人为善才是,更是万万不可有害人之心。
因果报应,向来不曾有过偏差。
然而她心里不是不犹豫的,如今宫中险阻众多,比之太子府有过之而无不及,且敌明我暗,让人怎能不害怕?
她心中还有另一层忧虑。旁人也就罢了,终究一个人在宫中过活。而她却不同,姁儿也在这宫里,她二人是至亲姐妹,一荣讵荣,一损俱损。且姁儿年幼单纯,多有不足之处。她这个做姐姐的,也就格外上心。
若是有人要害姁儿,王娡骤然攥紧了手指,死死抓住锦丝被。她只有这一个妹妹,无论如何,也该尽心尽力护她周全。
这样半梦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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