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七郎呢?七郎是面露不解之色,道:“公子,七郎没念过书,你的这些话可听不大懂。”
得,一句没听明白!可说呢,七郎是猎户出身,也就是还略略识些个字,知点礼数,这个素养这个谈吐,搁在猎户堆里就算是难得了。可是武承休这引经据典咬文嚼字摇头晃脑的,好么,他哪能听懂呀!
承休一看,嘿嘿,算白费,得了,我也别拽文了,我说点人话吧,连忙又说:“七郎,你我今日一见,也是缘分,我愿意与你交个朋友。这锭银子留把你做家用,也好孝顺令堂老夫人。朋友有通财之义,何况就是十两纹银的小数目,这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难道说,还要驳我的面子吗?”
武承休也真拉得下脸,有个软磨硬泡的劲,七郎反复推辞不受,他这儿还就非要给。百般地言说了半晌,七郎无奈,道:“既是这么说,待我去禀告母亲。”
说着,七郎可就进去了。屋子虽然不大,隐约能听见里头是有人说话,可是七郎随手把门掩上了,也听不真切说了些什么。武承休这听不见啊,林儿和李应可听见了。怎么呢?这俩人没进来啊,在外头闲着也无聊,这屋子是一溜,都有窗户对着外院儿,天气晴好,窗子都支开着没关上。其实武少爷跟七郎说话,林儿和李应就凑在窗户跟儿听着呢,听到承休讲古比今七郎不懂,这俩是捂着嘴不敢乐出声儿。林儿和李应从小都陪着承休念过书,当然主要是伺候主子,这叫伴读。那文才虽然是不怎么样,可是受过熏陶哇,承休素日里谈的讲的说的论的他们贴身伺候的人也是耳濡目染,这些个词儿都还能大概听懂。这时候听七郎进去了,这俩又换了一窗户,接着听。
里屋是一铺大炕,辽阳这个地方天气寒冷,家家都垒坑,不仅仅是晚上睡觉暖和,连平日吃喝、妇女做个活计之类都是在炕上,老话说穷人家“一间屋子半间炕”,大部分室内的生活都是在炕上。田七郎的老母亲正坐在炕头上就着日光缝衣裳,离窗户很近,林儿和李应听贼话儿听个满真。这里田七郎从头至尾,把怎么遇见武承休,怎么要水喝这才带回家里,怎么非要赠金交友,都一一禀告了母亲。只听一个老妪的声音说道:“七郎,富贵公子无故以重金相授,可绝不是咱们的福气。此人定不是咱们这等人家可以来往的,突然造访、以财相诱,只怕是另有所图啊。更何况我看这位公子,面带晦纹,将来必招致奇祸。咱家虽然贫困,尚可度日,又何必无端端去攀附权贵?他以金银结交与你,你也不想想,自己有什么能够回报人家?我恐怕此事不祥,我儿理应断然拒之。”
七郎喏喏称是。
外屋里武承休也自打着小算盘。他心里想着:七郎的母亲,无非是个乡下老婆子啊,见过什么世面。这个家庭环境,一目了然,是非常的穷困,老太太听说有人平白无故送银子来,那还不乐坏了!七郎是男子汉,大老爷们儿,这面子上下不来,老太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见识,有钱拿肯定是高兴啊。指不定,这就出来,好好招待招待自己,寒暄寒暄,这么一来七郎这个朋友不就顺理成章地交下了嘛——他想得倒美!
七郎出来,就对承休直言相告:“七郎虽不曾读书,也知无功不受禄,承蒙馈赠,您这份情意我心领了,这银子是断断不能接受的。”
一瓢冷水,把武承休这满心炽热浇个透心凉。老着脸皮再三劝说,七郎只是不肯,两人正在僵持不下,突然一老妪拄杖而出,正是七郎的母亲。
田母一出来,武承休自是急忙起身见礼,恭敬有加。但只见这位老太太面若严霜,厉声疾色,说道:“老身只此一子,不愿令其事贵客!公子就不要再强人所难了!”
武承休哪想到这老太太说翻脸就翻脸,一开口就把话说死了,全没有转圜的余地。这可是七郎的母亲,长辈啊,承休自然不敢跟她顶撞,自己臊了这么一个大红脸,连忙施礼告辞。
林儿和李应在外头,看着武少爷臊眉搭眼地出来了,也不好意思乐出声儿来,都绷着脸,也不敢多言。眼见天色已晚,一行三人是灰溜溜地回到了田庄。
正是:
有心来浇灌,铁树难开花。老妪心如镜,快刀斩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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