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把青秧插野田,
低头便见水中天。
六根清净方为道(稻),
退步原来是向前。
说这么几句诗,原本是一首《插秧歌》,这词句里表面说的是耕种之事,水田里头插秧那都是倒退着走,插上一棵秧苗就退一步,没有往前走的,抬脚就把新苗踩了。可是这几句话里还暗含着别一重的意思。人生在世,有些事不可强求,玩儿了命地就要往前闯,不见得有路可走,往往你退一步再想想,又是一番新天地。
话说武承休就卡在这么个坎儿上。他终于找到了这个梦中神道“指定”他相交的人,猎户田七郎,本来是件高兴事儿。可是万没想到,田七郎虽然穷——那穷得已经可说是家徒四壁——却还不愿意结交武承休这位富贵朋友。七郎跟老母相依为命,承休也看得出来他是位至孝之人,对老太太言听计从。七郎对武承休啊,好歹还算客气,地位虽然不同,其实他看着这位公子还挺顺眼的。可是这位老太太不行,好么,看见武承休就跟看见仇人一样!头里根本就没出来招呼,等到后来武承休赖着不走,老太太亲自出来说话了,这话虽不多,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可一点儿都没客气!武承休长这么大,那是武家大少爷,千顷地一颗苗,从上到下谁不是捧着他。成年之后,结交这些个名人雅士,那也是对他恭恭敬敬,甚至于还有些阿谀巴结。武少爷哪受过这个呀?生生是让人家撵出来了!
武承休是垂头丧气回到庄子上,刘老这早就安排下晚饭,特特弄了这么一桌精致些的菜肴,也有些个乡村野味,一干人等都候着呢。林儿说咱们先吃饭吧,承休说我吃什么饭呀,我吃得下去吗!庄子上的人也不知道少爷为什么生气,刘老也不知道从何劝起,就给李应使眼色。
李应便道:“爷,您这是跟谁啊?一个山野粗人,再加这么一个乡下婆子老娘,也不懂个待人接物的礼仪,也不会说个场面上的客气话!您这送上门来的富贵朋友,常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他们反倒往外推,可见是没这个命!他这就叫做失之交臂,就叫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就叫做坐失良机,就叫做坐井观天……”
武承休实在听不下去了,说你打小儿也是跟我念过书的,咱能不这么胡拽吗?
说是说,笑是笑,承休少爷其实还是相当难过的,愁在眼底是闷在眉梢,长叹一声说道:“我可也不是恼他们,只是发愁如今这么僵住了,回头怎么再去结交呢?”
李应一听鼻子差点气歪了,噢,吃这么大一个瘪子,敢情还惦记着再去呐?还交哇?拿开水浇吧!
林儿赶紧接话茬儿道:“少爷也不必烦恼,今日事出偶然,初次见面,他们不敢轻受外财,也是情理之中。也是爷您忒急切了些。容待日后缓缓图之。自来以下交上不易,若以富贵交贫贱,又有何难?”
林儿这话虽然有些势利的味道,却是真有道理。那穷人想结交富人,是无处下手的,大宅门儿轻易进都进不去,看门儿的你都疏通不起,怎么谈得上“结交”二字呢?可是富人去交结穷人,怎么说也是比较省事,比较容易的。
武承休思量一下,是这么个理儿,也就无精打采地坐下,勉强吃了几口饭菜。天色已晚,他也不回城,就在庄上胡乱睡下,也是辗转难眠,满脑子胡思乱想。
次日清晨,承休起个大早,调动全庄的人准备盛宴。山珍野味是庄上就有,有些精细菜蔬便命人回城去取,家里的大厨也招来庄上,缺少什么即刻采办。午后各色材料将将齐备,大小厨子开始忙活起来,这一场宴席预备得倒比往日宴请大官显贵的还奢侈精致。
这是干什么呢,武承休这一夜啊,琢磨出个主意,想请田七郎到自己这里叙谈叙谈。这边承休亲笔写了张请柬,打发林儿、李应去请七郎,晚间前来赴宴。
两人去得麻利回来得快,并没别的回话,就俩字:“不来。”
承休气得连骂“无用的东西!”细问之,七郎还算客气,只是田母颇为不悦,出厉言相逐,连帖子都没接,直接把俩人轰出来了。李应倒比他还气,满口抱怨:“不过是个穷猎户,也配得什么‘结交’二字!既然这样不识抬举,自是天命要叫他穷一辈子罢了!少爷是怎么疯了心,偏要交这糙汉?我们虽是奴才,平日里看着爷的面子,什么高朋贵友面前都是有些脸面的,如今倒叫我们去挨个穷婆子的冷言冷语,多少晦气!”
李应这里唠叨个不了,承休也不理他,一叠声叫林儿陪他亲自去请。
林儿却也出言拦阻:“爷且莫急躁,今日话已经说僵了,只怕再去请也是徒然,平白伤了脸面。不如缓一缓再想法子。”
承休跺脚道:“缓一缓无妨,只是这七郎之母如此固执,还能有什么法子?”
林儿道:“那老人家有了年纪,家里日子又穷苦,脾气大些也是有的。但是据我看来七郎对爷您颇有好感,缓缓图之,未必便不能交往,何必急在一时?七郎显然是至孝之人,我们若再三惹恼老人家,反为不美。”
说也奇怪,承休这一把急火被林儿几句细语渐渐息了下去,不觉连连点头称是。
这时厨下差人来报,说道酒宴齐备,可以开席了。客人愣没请来,还开什么席?承休心里头这个窝囊啊,只得叹气道:“今日暂且罢了。这田庄之上,你们也不必顾那主仆之分,既然酒席已经预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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