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宋南朝道,“无论如何,我很感谢宋夫人。”
“暮芬不需要你的感谢,”吴太皇太后道,“她救你,是缘分。如你所愿,如今,你们缘分已尽。”
宋南朝心中猛地一震,“太皇太后,民女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只是……实在承担不起这……这……”
诸多盘桓,诸多思虑,待到如今,宋南朝却忽而说不出口了。
她的自尊,她的倔强,她对恩人的纠结与感激,她对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亲情的畏惧……
半边天空,残阳如血。
吴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忽道,“哀家忽而记起十七年前,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日落时分,一个泸州后生一举在殿试拔得头名,叫一位躲在殿外偷看的姑娘芳心暗许。这姑娘直接托人带话给那后生,说皇城司左金吾卫中郎将韩侂胄想约他在钱塘江外沙河口的望江楼一见,她自己女扮男装,前去相谈。见面之后,这姑娘愈发钦佩那后生的学问见识,就此情定。问清那后生家中并未娶妻,姑娘拔下发簪,说自己不是韩府的公子,而是韩府的小姐,要那后生前去家中向自己提亲。那后生自是大惊,大惊后便是大奇。后生博览群书,亦知世间奇女子难寻,如今奇女子站在眼前,没有不心动之理。一双佳偶既成。”
宋南朝怔怔地听着。
吴太皇太后却忽然止住话语,她走到宋南朝跟前,盯住宋南朝的眼睛,一字一顿,“你以为,那样的女子,她心中再痛,又岂能真得了失心疯,认不清自己的女儿?”
宋南朝猛地抬头,吴太皇太后伸出手,在她肩上轻轻一拍,淡淡道,“今日是最后一次见面。天色晚了,你住在哪儿?哀家派人送你回去。”
说罢,吴太皇太后走到二层大殿的尽头,自行下楼去了。
天边最后一抹亮色隐没,聚远楼内殿的火烛不知何时已被点上。
宋南朝独自站在聚远楼二层楼台上,愈夜愈冷的风,吹的她长发飘舞。
韩暮芬的面容在宋南朝的脑海里不停地闪回。
那个救了她、在意她、真心待她的女人是宋南朝来到此生此世最不愿伤害的人,未料诸般纠缠之后,也是她自己伤了她颇深,却种下再难割舍的羁绊。
站了许久,宋南朝猛地冲下楼。
聚远楼一楼内殿空荡荡的,除了两位脸生的侍女,只有明儿和温儿立在窗格旁。
“太皇太后呢?”宋南朝问。
“太皇太后回寝殿了。”明儿答。
“我还有话对太皇太后说。带我去寝殿!”宋南朝没有用疑问句,用的是命令式祈使句。
温儿瞧了瞧明儿,明儿淡淡一笑,拿起摆在窗格旁的一盏风灯,“姑娘这边请。”
宋南朝跟随明儿和温儿下了万寿山,回到小西湖东北角,沿林荫道复而往北又行了半柱香工夫,穿过重华殿,便是吴太皇太后的寝殿。
吴太皇太后似乎并不意外宋南朝会再来找她。她接了侍女传报,便让宋南朝进殿,瞧了她一眼,继续用自己的晚膳,等这姑娘先开口。
宋南朝并无犹疑,上前一步,执礼便道,“太皇太后,民女南朝自幼失怙,自知世间所有情谊必不长久,因缘巧合为宋夫人所救,也从未想要假借宋小姐的身份,谋取虚妄的恩泽,后来知道此事引起民间议论纷纷,南朝更不想因此成为宋夫人的麻烦。此间倔强,大抵皆因此而起……”
顿了顿,宋南朝续道,“南朝自知福薄,不敢窃取宋府小姐之位,但诚如太皇太后所言,宋夫人与南朝也是缘分一场,望太皇太后宽恕南朝此前处事之不妥之处,即便不为宋府之女,若能消解宋夫人心中积愁,增添些许明媚,南朝自是愿意常往宋府探望。”
宋南朝说的恳切,见吴太皇太后并无表示,素来不喜行跪礼的她,一咬牙,再上前一步,单膝跪下,“望太皇太后明鉴!”
吴太皇太后听宋南朝讲完,不紧不慢又吃了一口鲈鱼羹,一旁的越儿为她端来茶水,她漱了漱口,这才起身走到宋南朝身边,“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那好,”吴太皇太后忽的舒了一口气。
她又拍了拍宋南朝的肩膀,“哀家既已许你自由,从今往后,你爱去哪儿,爱见什么人,爱做什么事,自然都是你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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