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需要多久呢?岚棠所谓的惩罚,到底还需要多久的独跪于此,才能令他满意?
正午的阳光早已于身前漫过,夕照拖得树影愈发悠长。这林子,全不似暮春时节该有的模样。
似是唤作九曲长风呢……
越近夜里,这林中的风,便吹得越冷、越疾。
诡异。
我从来不知晓呵,春风竟也可以这般打透裙衫,吹冷身体,吹寒人心。
拢了拢衣袖,我将双手相叠,凑至唇边,轻轻呵气……
指端,竟有了秋冬之时方能得见的白色薄雾!
境况已是若此,我还能再庆幸些什么呢?
好在,这尚是京城江州,是户部尚书岚大人的府邸,不同那荒野之外的高岭深林,这林子再如何蹊跷诡异,总归不会冒出什么獠牙异兽,将我叼去,再来个剥皮吞肉。
冷是冷些,可至少眼下是死不掉的。
自娱一般,想着这等荒唐可笑的事情,费尽力气寻出哪怕一点点尚可庆幸之处……
纷杂混乱的思绪,尽数被我硬生生填进脑海,可就算已是这般,我仍逃不开那句发于心底的自问。
这林子这么冷,扔我在此的岚棠,可知晓么?
久跪于地的双膝在颤抖发软,麻木得甚至胫踝皆似不在。腹中已然空得无物,今早那半碗枣羹根本不足抵此时饥寒。我眼下尚且有呼吸心跳,可林中若是愈发森冷下去,恐怕不需待到明日,单这一个夜晚过去,我便只能剩下冰冷的尸身于此。
冻饿至死这般事情,竟是于春末时节,高门大户之内,都有可能发生。这,岂不可笑?
涩然勾唇。
明白如我,那么一手布下这林中阵法的岚棠,又怎可能不知晓呢?
何必自问,何必自欺。
他岚棠,将我弃于此地不顾,便就不在乎我是冷是饿,是惫是惧。怕是最好我自此能死得干净,才恰称上他的心意?
毕竟,曹文举之事,错的确在我。
我不该忘了自己下贱的身份,试图左右主子们的想法,不该在外人面前,以那般举动违逆岚棠。
但至少,曹文举今日若不来此,我便不会落得此境。被岚棠送到他人怀中,或是被他罚跪这林子里,两番下场,均是凄凉了些,却又有哪里,令我不甘释怀。
今日这罚,领得似乎,太过巧合。
若非彼时,我与曹文举、岚棠三人恰好皆在林中,若非我一时昏了头脑惹怒岚棠,恐怕此刻最为顺理成章的结局,该是这身子已被曹文举玩弄才对。
既然我最后跪于林中,实则无人料及,那么本可预料的事情,又是否有谁在推演?
依着曹文举的性子,虽然在所难免会朝岚棠讨我,但他那番太过急切的模样,我却无法视而不见。
跪在这林中忍饥挨冻,我自认罚,可早在事情落定之前,过于应当的环节里处处透出不同寻常,我则不能就此放过。
宅子里若想留得性命,最要不得,便是得过且过。哪怕放走最细微的异常,便是差池,便会酿祸。
逐字回忆着曹文举的每一句话,我停在最初之处,心猛然一颤,滞了呼吸。
红觞!
……爷我可听红觞说了,生了姜姨娘的那位,当年也是江州城里轰动过一时的妙人……
红觞,在说谎。
当年母亲跟了姜家老爷,赎身的银子不过十两而已。姜老爷打着的只是买个丫鬟的幌子,母亲那时,身为牌子都挂不得的贱娼,也的确比个花船里的粗使丫鬟不如。
直到母亲被抬作了姨娘,昔日鸨母才捶胸顿足悔不当初。既是看走了眼,又哪里光彩得起来?这事情,在江州城内可并非值得大肆传扬的佳话。暗地里,艳羡妒忌或是自怜唏嘘的船娘,兼而有之,可若说轰动过天子脚下这整个江州,却是半点都不曾。
再者,进来姜府之前,母亲恨不得尽数姿色遮掩个严实。本来,便是无人曾正眼瞧过母亲她分毫。“妙人”二字,竟说得那般笃定,红觞她居心几何,再不需我猜测推敲。
红觞,曹文举所言,一个在花船上讨生活的女人……呵,不知道,是哪一家鸨母教养出的婊|子。
“明眼人哪个瞧不出来,她红觞一门心思,就只朝你身上扑?”
曹文举最后道出的话,于耳边低低荡过……不得不承认呢,红觞这门心思,怕是深沉得,到了可怖的境地。
她虽触不及岚府内院,却能拿曹文举来借刀杀人。她的谎言,她的算计,不过轻轻巧巧,几不可察,却已然足够将我至于死地。
目前我唯独不知的,便是她此番出手,究竟打算做到何种地步?她单单欲令我为曹文举所玩弄,或者更进一步,为岚棠所厌弃?
岚棠身上的古怪,不是无法察觉。若今日我被相让于曹文举,恐怕从此便再入不得岚府的门。
红觞想见到的,可是如此?她对岚棠,究竟已洞悉至哪种境地?
不敢再想下去。
我依稀记起母亲曾经所言,妾不如妓。
“……那宅门外的婊|子,才是咱们唯一的死对头……烟花地出来的,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五姑娘你千万记住,说防着那群婊|子,绝对是痴心妄想……”
怎么办呢?
而今已为人妾的我,应该怎么办呢?
恰是如今,恰好是我,竟陷进了母亲曾经所言,最艰难的境地。有一个手段还不错的妓|女,她喜欢着我的岚棠。
“……若真杠上了,只有比她们还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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