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劝得住她呀!”皇帝摆手,满脸无奈,眼中却有笑意。但这样的笑意在他转身继续向前行走时,突兀沉到了谷底,仿佛潺潺的溪流到了冬日被冻结成冰霜。
他止步,盯紧不远处那道颀长而瘦弱的公服宦使抱着一名静谧的少女前行。他眼中的寒光犀利而凶狠,仿佛要钉进那人的肉里。少女一身烟青的细绢宫装,下摆绣的是青凤,因裙裾在空中摇动,那青凤也似要凌空飞去。
又可见一头如瀑如泉的长发乌黑柔软,从她靠在宦使肩上的头上长长垂下,一路撩动花枝,迤逦而飘渺如云烟浮动。
少女雪白的手指勾在宦使脖子上,映着墨绿的公服别样刺眼。
内常侍泰舟一回头也见到了,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绪缓缓地问道:“他是你的徒弟?”
“回陛下,从今日起不是了。”内常侍睁开眼,也平静地答道,“这个痴月,我看错了他。早知死不悔改,便不该提携出来。”
“悔改?”皇帝意味深长地冷笑一声,拂袖往回走,莫名道,“这样的事,悔改不了,你死心吧。”
内常侍泰舟眼皮一跳,垂头吁了一口气,应道:“是。”
皇帝随便走的路,也没看是往哪里,冷不丁过月洞门,见到杂草丛生,郁郁青青的蔷薇与衰败的美人蕉掩断去路。他不禁愣了愣,缓缓抬头去看宫殿的匾额,上书白底金字的“昭阳殿”。
“团扇,团扇,美人病来遮面。玉颜憔悴十年,谁复商量管弦!弦管,弦管,春草昭阳路断。”皇帝脱口而出,不久又失笑,问道,“泰舟,朕是不是念错了?当是玉颜憔悴三年吧?”
内常侍呵呵地笑了笑,答道:“三年十年都不过是指长久的虚词,有什么分别呢。”
“嗯,明日吉利不吉利?”
皇帝忽然问起这句话,内常侍不明所以,随意道:“不太清楚,我回头问一问。陛下有事?”
皇帝遥遥凝视凄冷的昭阳殿匾额,微笑道:“朕看恰好岑舍人回京休假,庐陵可以大婚了。泰舟,你说呢?”
“是,我记得明日的确是个吉日。”
“好。”皇帝负手离开这儿,“回去吧。”
……
黄昏时临华殿上飞来几只乌鸦,停在檐兽上不走了,不详的叫声令人瘆的慌。宫人立刻要去找人来抓了它们,江湄澜从后殿出来,拦了一把,四下里看了看,没见到痴月。
她奇怪地皱一皱眉,问左右:“痴月呢?”
宫人们浑身一颤,都低头支支吾吾不答话。她于是冷冷地盯向小圆子,后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诉道:“回禀公主,痴月公公被禁卫抓走了,说是要关进刑部大牢。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奴婢去拦,没有拦住。他们还让奴婢们不许告诉公主,否则都要挨打。公主啊,您可要为奴婢们做主……”
江湄澜心底的火噌一声就蹿起来了,一脚踢翻面前的花盆,拉起小圆子,勃然大怒道:“好啊,禁卫和刑部都敢威胁临华殿的人了,我今儿不砸他们场子我也别叫‘帝京七雄’了。走,打架去!”
小圆子一群宫人呼啦啦全部跟着出了殿门,差了几人分别去叫同伙。守门卫士见这阵仗,心下知道又要打架了,并不阻拦。
不大会儿,刚出兴安门,太子江献领着东宫侍卫也来了,二人一见面便击了个掌。江献道:“刑部死到临头了还要嚣张,我给你撑腰,待会儿把刑部尚书往死里打。”
江湄澜点头,还不忘问道:“施文放那事儿怎么样了?”
“放心,我已呈上去了。此事过后,父亲大人有意要刑部大换血,所以我说他们死到临头了。”
正说着,走出承天门,门外集贤殿大学士的李二公子与三转飞骑尉都在,很快吏部尚书之子、南国公幼弟也汇集在一起。六人风云际会,浩浩荡荡领了一大批人逼近皇城刑部衙门。李二公子还遗憾尚书左仆射之子没有到场,不能七雄齐聚,谁知真个说曹操,曹操到。
尚书左仆射之子郦尧极其骚包地摇着前朝大诗人用过的折扇出来了,身后跟着四个锦衣侍卫,正是仆射府赫赫有名的朵蛇四卫。
“哟,我还当你不好意思来了呢,毕竟刑部可是你爹统辖的下属衙门,回头出了事你还不得被打残啊。”李二公子嫉妒其美貌已很久了,每次相见都要互相讥讽。
郦尧风度翩翩地停在李二公子面前,桃花眼风情万种地一翘,收扇冷笑道:“嘁,我怕过谁?庐陵都是我手下败将。倒是你啊,我怎么听说你上次回去被李学士罚跪祠堂了呢?”
江湄澜一听这话就来气,回回这二人吵架都要把战火波及到她身上。她上前抢过郦尧的折扇,指着他鼻子道:“小郦子,我告诉你,再敢提你揍我那事儿,我就叫王骑尉打你。”
三转飞骑尉应声抱臂邪笑了一声。
郦尧又把扇子拿回去半遮了脸,露出一双仿佛时刻坠满凄迷落花的眼睛,温柔款款地微笑道:“庐陵妹妹,你有本事不要叫姓王的打我,你有本事叫你兄长来打呀。”
江献大怒,扯着衣服上的祥云图案道:“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了?我可是堂堂太子,官大一级压死人知道不知道?打你我还用得着亲自出手?”
“行了行了,这个时候还闹什么内讧?咱们‘帝京七雄’应该沆瀣一气……”
郦尧和李二公子同时打断南国公幼弟的话:“这叫同气连枝,齐心协力。什么沆瀣一气啊,还同流合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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