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囚车里，程亦秋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从程家一出来，程亦秋就被推上了这个跟铁箱子一般的密不透风的马车，整个车厢都是铁皮打造的，连窗户都没有，只是在车厢两侧有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孔，起到采光和换气的作用，比起当时被饶青山诓骗去山庄时的那个马车更为结实。进了车厢，随同的两个军汉就给程亦秋解去身上绑缚的绳索，又给他手上加了一副木枷。
程亦秋试探的问：“我等这是去往哪里？”
军汉的脸上毫无表情：“京城。”
马车颠簸了三四个时辰，两个军汉一直沉默着，程亦秋知道从他们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来，干脆也不说话，眼睛透过车厢的小孔向外面张望。
终于，外面的街道渐渐繁华热闹起来，程亦秋知道已经到了京城的地界了，前世的时候，程进财带他来过很多次北京玩，他的印象里，北京是一个高楼鳞次栉比的大都市，不知道一百多年以前的北京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马车摇摇晃晃的进了城门，程亦秋看到道路两边的建筑比徐水县的能好一些，不至于那么破败，但是砖瓦结构的建筑也确实不多，还是以土坯房屋为主。路人的服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连着两次大的战争以后，清王朝割地赔款，已经是元气大伤了。
车子走到了一条窄窄的胡同里，慢慢的停了下来，有人把车厢门打开，对着程亦秋说：“下来！”
程亦秋跳下车子，看到眼前是一排平房，中间开了一扇红色木栅栏门，门口站了两个差役，腰上挎着刀。
程亦秋转头问押解他的军汉：“这是何处？”
“刑部天牢，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莫非送你来京城是去大内享福不成？”那军汉很不耐烦。
晕！怎么来了刑部？？我犯了哪条王法啦？程亦秋心里直喊冤，然后暗自呼唤旋龟，没有反应。
当下，里面就出来几个狱卒，跟军汉交接了手续，领着程亦秋走进了天牢。
在以往读过的小说里，程亦秋对天牢的印象是潮湿阴暗，蚁鼠横行，可是真正来到了这里，才发现并不是那样的。除了光线不大好以外，牢房里倒也整齐干净。毕竟，能被关押在这里的囚犯，大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当然，也有一些罪行深重的刑事犯。每间牢房大门上都有窥窗，以便于狱卒随时观察犯人在里面的行为。
到了一间空房间门口，狱卒打开房门，领程亦秋进去。扔给程亦秋一身粗布的囚服让他换上了。程亦秋环顾了一下室内，一张木床，一个木桌，一个凳子，桌子上有蜡烛，纸笔，想来是写交代材料的。
狱卒对程亦秋还算客气：“老弟，这里便是你的囚室，如若有事，唤我一声即可。”狱卒也是滑头，他知道，关押在这里的囚犯都是有来头的，有很大一部分没过多久又开释出去，继续翻云覆雨，所以，他没必要也不敢得罪这些人犯。在这里要是惹了他们，万一碰见个运气好的，哪天出去了，捏死他就跟吹口气一样容易。
坐了一会，程亦秋思索半天也想不出自己得罪了谁，因为什么被抓进来，叹了口气，干脆不想了，躺在床上假寐了起来。
正在迷迷糊糊之间，就听见房门有响声，睁眼一看，还是那个狱卒。狱卒道：“老弟，我们堂官大人有请。”
程亦秋纳闷，堂官的意思就是中央各部的尚书，侍郎，自己小小的这么一个七品县令，难道犯下什么滔天大罪，惊动了这些大老爷？
跟着狱卒穿过长长的甬道，来在后院的一间大房子里，房子正中一张书桌，书桌后坐了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脸上不怒自威，看穿着，应该是个有钱人。那男人身边还站立了一个白净面皮的中年男子，却是穿着官服，看衣服上的补子，应当是三品的文官。
那中年男子沉声道：“程燮，本官是刑部左侍郎于致远，这位乃是领侍卫内大臣肃顺大人。”
这就是顾命八大臣之一的肃顺？程亦秋不由得想起很小的时候自己看过的一部电影《火烧圆明园》，里面那个阴鹜着脸的那个老头子来，可是看眼前这个肃顺，跟电影里的那个人形象却相去甚远。
当下施了一礼：“草民程燮见过两位大人。”
于致远一瞪眼：“如今你可不是什么草民，而是罪民！”
“斗胆问一句，我何罪之有？”程亦秋并不让步，如果自称罪民了，那可真的就洗不清了。
“本月你在所辖徐水县组织了与洋人的搏击比赛，可有此事？”于致远吊着脸。
程亦秋坦然回答：“正有此事。”
肃顺一言不发，似乎两人的对话跟他根本就没关系，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自己的手，翻来覆去的欣赏着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和硕大的宝石戒指。
“何人给你权力组织的这场赛事？”于致远紧追不舍。
“乃是本人自主跟洋人商定的。”程亦秋不卑不亢。
“大胆！正值朝廷与洋人议和期间，你不经上峰许可，擅自与洋人比武，一旦出了岔子，你可吃罪得起？”
程亦秋忍不住了：“于大人，那洋人在我徐水县为虎作伥，鱼肉乡里，百姓敢怒不敢言。我正是为了打击他们的嚣张气焰，于是与洋人商定了此项比赛，双方都认可了比赛规则，洋人认输，赔偿我百姓的损失，这难道也是罪过吗？”
于致远还要说什么，被肃顺一抬手，制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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