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听许期兮和她说:“小叶子呀,其实你完全不必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做一件事上,这样你反而会忽略很多其他的事情,过犹不及嘛,对不对?”
过犹不及,也是说给我听的。
许期兮同我讲过,叶岑这样的情况并不属于精神疾病的范畴,只是她的心理暗示比一般人更强一点罢了,所以,对待她更应有足够的耐心。
余光里瞥见许期兮暗示的眼神,我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唔……这木头挺香的。”。
叶岑噌地从许期兮怀里抬起头来,眼睛里闪闪发亮:“是呀是呀,樟木能驱虫,还能祛躁,做成衣架再合适不过了!还有还有,你看这截木料,颜色超正!质地超舒服!花纹也特别清晰呢!”
“慢慢做,不着急的。”我揉了揉她的头发,把木料递还给她,“只是别用耳机了,你要是病了,某些人会心疼的。”
她的脸颊瞬间浮起两朵可爱的红晕,忙不迭地点着头,屁颠屁颠又缩回了墙角。
“小叶子可比你好tiaojiao多了。”许期兮笑道,“想当年你偏执起来那个样子,连我都制不住。”
“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
“没什么,我只是后怕。”她凝视着我,依然是笑着的,声音却有些颤抖,“我差一点,就失去你了呀……”
偏执型精神分裂,听着就可怕。
五年前,也是我在加州的第二年,青光眼急性发作的我进行了眼部手术,在失去光明的日子里我渐渐开始胡思乱想——害怕医生误诊,害怕手术失败,害怕我的眼睛根本无法好转而身边的人都在欺骗我。
我想哭,却不能哭出来。当周遭环境安静下来,我听见窗外闷闷的风声,好像化成了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无休无止地在我耳边,说着我听不明白的话。
我的思维仿佛不受自己支配了,我整宿整宿不能入睡,一进去思维空窗就会被一些光怪陆离的景象捞回来。那些盘错纵横的记忆,像荆棘一般缠绕着我,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煮在温水里的青蛙,没有丝毫挣脱的力气。
拆了纱布以后,我浑浑噩噩地被接回了国。
我变得尤其胆怯,眼前总像是蒙了纱,累得我不想睁眼。那些怪声仍旧在我耳边喋喋不休,把我折磨得瘦脱了形,不知不觉中,我的内心世界开始一砖一瓦地崩塌。
术后我的视力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在一次常规检查中,我的情绪突然失控,不顾一切地冲出了医院,一路走一路哭,哭到眼睛再次失明,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张皇失措,只能抵着人行道凸起的边缘一点一点向前摸索。
有人上前询问,甚至想要过来搀扶我,我惊恐异常,拼了命地躲避,喇叭声、刹车声、行人的议论,司机的谩骂,不绝于耳,然而我却全然不顾,耳边只有那个低沉喑哑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了:“不要相信他们!不要相信他们!”
“你不要命啦!”
身后突然一股蛮力将我扯翻在地,我坐在被日头晒得发烫的板油路上,手指在人行道凹凸不平的花纹上摩挲时,耳边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用力过猛了……诶?你不是七夕教授家的大女儿吗?”
这是我第一次遇见林颦儿。我在最狼狈的时候认识了她,若不是她,我活不到现在。
林颦儿告诉我,她是许期兮的学生,因为许期兮总是把全家福照片用做课件的背景,所以几乎整个心理学系的学生都认识我们家的人。
咳,这倒真是只有许期兮才干得出的事。
她拨通了许期兮的号码,许期兮在电话里让我好好跟着林颦儿,乖乖等她来接我。我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力气,头脑一运转起来就如针戳般疼痛。
林颦儿一路絮絮叨叨,领着我在附近的kfc里坐下,我闻到薯条汉堡的味道,口中突然黏腻起来。
她买了不少吃的,香气总是往我鼻子里钻。我是真饿了,慢慢把手向前探去,在托盘上摸索,触到温热的东西就拿起来塞进嘴里——唔,是鸡米花。
她在对面轻笑一声,笑声如鸣佩环。
“你笑什么?”
“笑你好可爱!你现在的状态比刚才好太多了,你是不知道,你刚刚的状态简直精神分裂了一样……”
我脑子里轰然一声,所有的思维开始回转,那个声音又出现在我耳边,还是同样一句:“不要相信这个人!”
“我闹你呢——学心理学的人,讲的笑话都很冷的,哈哈。”
“我没有精神分裂。”
“我只是在开玩笑哈哈哈……”
“我没有。”
“你也觉得不好笑吧哈哈哈……”
“我说我没有!”我猛然起身,一把将托盘扫下桌去。
周围的声音一下子炸开了。
许期兮赶到时,林颦儿已经把我拖出了kfc。
刚刚我的举动吓哭了不少孩子,惹得家长们纷纷向我们指责起来。我感觉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胸口像是被什么绞住了,闷得厉害。
林颦儿一边忙不迭地道歉,一边箍住我的双手向外走,然后我们一直坐在kfc门口的台阶上,谁也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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