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莫问再次踏出古苏凌府的时候,天破晓。
漫漫长夜,浸涌前世帝王的疯狂与远见,弥漫后辈者决意纵身一搏的坚强与热望。
他大概不会再回到江南。
前方,是有去无还的路。
“我要回印天一趟。然后,我会回来带走孩子。”张莫问与储化及、凌百川告别。
“嘭!——”
张莫问风风火火回到印天家中,直径奔向后院柴房,一脚将前门边侧墙壁踹出个斗大的窟窿。
土灰四扬,他不顾一切用手抚查着裂墙的豁口,几乎掉下泪来。
这是一堵夹墙。
两面抹着厚厚泥胚,中间是一层磁石。
柴房后侧的墙壁也是这样。
原来他的爷爷张四方亦参透到青石的秘密。
储化及那晚所言,一切都那么真实,在此刻更加真实。
可惜,光了解到青石与磁石可以互相感应是不够的。所以,张四方放弃了,放弃了天子的美梦,更放弃了窥探青石的美梦。
莫问,莫问。
这是张四方取的名字。
从此以后,不要再问。
这真是一个巧合。当年谁也不曾料到,盗案之后,他们逃往的地方——印天。此城地下深处,竟也是一座巨大的磁石矿脉。
这就是为什么墨霜天残剑只在印天城中才灼灼发光,令人迷惘。
这就是为什么那个父欲杀子的夜,张召北在磁石闭合的柴房内抽剑,手中能感受到长剑反馈出的奇妙动荡。张召北因此离家,苦苦追寻长剑的秘密,谁知竟离真相越来越远,简直讽刺!
张莫问摇头轻叹。
我该得去寺中看看了,他心道。
城西北头,鸡鸣山上,伴随第一道晨光的耀射,古寺钟鸣,霞岚四合,虽落叶萧萧,长风忧郁,今天,仍会是一个明朗的天气。
鸡鸣山为一座小丘,鸡鸣山上药佛寺,此乃印天城中一处香火很旺的古老寺庵。
清早时分,几位小沙弥尼撒扫寺门已毕,香客们陆续拾阶,登山而上。
张莫问亦在山下向门尼照例请了三柱佛香,随人众缓步入寺。
空音梵刹,黄墙黑瓦,依山先穿过几阙牌门曲折引道,出入了前殿、大雄殿、钟亭、法堂。
佛香燃过,张莫问独自在法堂外静候众尼、居士、俗客晨经咏诵的结束。
不久,一声清澈的钟罄之声,法堂侧门开启,内中一众安寂,接踵而出。
张莫问亦静静看着,直到打望见一个熟悉又疏离的身影。
他一声不吭,待众人长队离去,堂中空空,张莫问从队伍后穿过,入一廊门,循廊走往法堂西北处,药佛塔。
登塔,七层八面,顶层最是无人,张莫问长身挺拔,凭栏俯瞰,眼中却望不进任何东西。
良久,身后有人唤他:“莫问……”
张莫问回头,喉中咕咕作声,半晌,道:“是我。”
李慕璃素面绾髻,原已做了带发修行的居士,然粗布褐衣掩不住她依旧清丽婉约的面容与身姿。
张莫问一时觉得,李慕璃从来没变过,和她离家那天一样年轻与伤痛。
“怎么不是你,我看见你的衣角,就能认出你!……”李慕璃涌出泪来,却未再上前一步。
张莫问尴尬转头,向着晨风只道:“和治说,你在这里。”
“……你来看我,我很欢喜。”李慕璃柔声道,一如往昔。
“我来,是要问一件事情。”张莫问有些粗鲁地打断她,口吻颇冷淡了。
“好……你说。”李慕璃拭泪,去听。
“我想问你墨霜天残剑的事情。”张莫问道:“你知道多少。”
李慕璃听罢,面色耸然,泪珠如串落下。
她不住去擦,继而缓缓走向凭栏处,迎风只道:“我对那柄剑,一无所知。”
“是吗……”张莫问没有一丝失望的意思。
“你还要问我什么?”李慕璃道。
“没有。”张莫问垂下眼睫:“我相信,人不是你杀的。”
“有什么区别吗……”李慕璃苦笑道:“玉涟启对我很好,但他……我不愿这样说他,但我相信,他的死亡和那柄剑有关……或许他当初接近我,亦是为了那柄剑……”
“……是吗。”张莫问叹道:“但这不重要了……为这柄剑死去的人,已然太多。”
“莫问!”李慕璃劝道:“这柄剑,真是祸害,是它毁了你们张家!……不要去追寻这种东西!……”
“娘,来不急了……我心意已决,要同此剑并肩而行。”张莫问倏然笑道。
李慕璃面现惊惧与不解,张莫问轻伸臂,紧紧握住她一只手心。
“你的手,好大啊……”李慕璃落泪。留不住的,就要让他走。
“娘,你要保重。”张莫问温言嘱咐道,旋即抽出手掌,大步迈下塔去。
见过母亲,张莫问不知不觉牵马走入一条山中古道。
他还有一个要去的地方,心中却在踌躇,冥冥中便兜转到这里。
鸟鸣啾啾,老树苍莽,阔叶儿铺陈满地。
山巅之上,便是印天古观星台。
荒废了,像一所衰败残缺的城池。
张莫问将马栓住,像以前一样,心烦时候去台顶高处坐望一会儿。
秋风乍去乍来,蹿游呼啸。
飞鸟不见,正如身边人逐个飘零。
他驻剑站立,颇觉自己愈发多愁善感,不禁哂笑一下。
返身欲归,正走到平台石阶处,张莫问眼角寒光一闪,两道锋芒自石阶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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