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一天前的知府官邸。
有仆人走到书房门口,轻声说道:“老爷,大公子回来了。”
他口中所说的大公子,就是陆松年的大儿子陆有明。陆有明五岁、陆有德一岁的时候,陆松年还是一介穷书生,为了考取功名,他留下妻子和两个儿子在太原老家,独自在京城待了整整五年,这五年间,他靠卖字维持生计,没回过一次远在太原的家。在第五个年头的时候,他接到家书,妻子病重,但恰逢春闱将近,他还是硬下心肠没有回去。等他会试完毕,回到家中的时候,发妻早已是一缕亡魂了。因为这个原因,陆有明从小就不太亲近父亲,随着年深日久,父子间的隔阂也越来越深;也因为这个原因,陆松年对小儿子陆有德十分纵容,儿子犯了错,他每每想要重罚,但一想到亡妻,就下不去手。
陆有明童年的时候跟着母亲吃了不少苦外发愤,竟然在二十一岁那年就中了进士,轰动了整个山西。他先在吴江做了一任知县,三年任满,升为御史。而陆有德却正好相反,过苦日子的时候他还不懂事,等慢慢懂事的时候苦日子也结束了,再加上无人管束,渐渐变得嚣张跋扈,公子的脾气也越来越大。
但陆有明做了官,与父亲的距离却越来越远。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父子两人对商贾的看法不同。两人读的都是圣贤书,学的都是孔孟之道,陆松年对商贾似乎天生有一种厌恶,认为他们阴险狡诈,为利而来,为利而往,就如苍蝇逐臭一般,是天下动乱的根源,如果所有人都以务农为本,那天下就好治理的多了。这种简单粗暴的逻辑,陆松年却对它奉为圭臬,与他当知府多年的经历也有很大关系。官员主政地方,在任两件大事:钱谷和刑名。而这两样与商贾都有莫大的干系,粮食关乎国计民生,但如今粮食都集聚在几个大粮商手中,官府的粮仓反而没有一粒谷,而每遇灾年,这些粮商往往坐地起价,牟取暴利,而官府却对此无可奈何;至于刑名,打官司起诉讼的也多是商人。
所以,他每到一处任职,往往对商人苛以重税;与此相比,他对农民十分爱护,所以在民间的官声一向不错。
陆有明小时候与母亲曾受过商贾的恩惠,后来在商业发达的江浙一带做官,深知民间多有奇才。而且商人大多注重信誉,许多事情交给商人去办,效率比官府要高出数倍,也不必担心发生贪墨。
听到儿子回来的消息,陆松年竟露出一丝苦笑,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出类拔萃的儿子,一方面血浓于水,毕竟是父子亲情,另一方面两人见面常常无话可说,场面往往尴尬。
范寿英在一旁提醒道:“老爷,有明在这个时间回来,大概是跟那二十万石军粮有关。”
陆松年点点头,说道:“你先去见见他吧,我在书房等他就是了,你叫人端热水过来,我先洗把脸。”范强硬的知府大人,知道他不愿意去客厅面对一家人尴尬的场面,这位知府大人,在自己儿子面前也不愿低头,他是把自己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对手啊。
陆松年洗完脸,对着镜子整了整衣裳,觉得精神了许多。他重新坐下,对着书桌,耳朵却在关注着书房外的一举一动。
陆有明在客厅见过继母和弟弟,便跟着表舅范寿英来到父亲的书房。陆松年听到脚步声,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了下来,脸上原本松懈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书房门被推开了,陆松年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大人。”陆松年脸上闪过一丝苦笑,这个性格无比类似自己的儿子,自从他娘病世之后,就再也没叫过自己一声爹,这时听到这一声“大人”,一种难以言明的苦涩涌上他的心头。
陆有明也没有在凳子上坐,站着说道:“我这次是奉王命而来,有关二十万军粮一案,上面已有定论,粮台张兴私自贩卖军粮,立地斩首,袁复将军御下不严,许戴罪立功,其余从犯也都有处置。新任粮台由宝庆知府兼任,贩卖军粮所得银两全数交给新任粮台,由新任粮台另行购买军粮。”
陆松年听完,倏然站起,诧异道:“这件案子审都没审,就有定论了?”
陆有明点点头。陆松年又倏然坐下,用不可思议的口气缓缓说道:“整整二十万军粮,如果没有袁复支持,谁敢私底下贩卖?现在案子查都不查,只斩了区区一个粮台,说一句御下不严?”
陆有明道:“如今山东河南的叛军四起,势若燎原,危及京畿,官兵平叛却屡战屡败,朝廷考虑袁复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决定不再追究此事。我估计如果广西战事顺利,朝廷还要升袁将军的官,调他去山东河南,继续平叛。”
陆松年叹了口气:“赏罚无度,大夏将倾啊。”接着又苦笑道:“兼任粮台?另行购买粮食?贩卖二十万石军粮的银子只怕都在袁复手里,眼下这情形,他卖了军粮,却没有丝毫惩罚,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把银子交出来。就算他肯顾大局,把银子交出一部分,也无粮可购啊,别说在这小小的宝庆府,就是在整个湖南,只怕也找不到一个买粮的地方。再过半个月,连我这个知府衙门也要断粮了。”
陆有明说道:“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陆松年不愿与儿子的目光对视,一直低垂着眼睛,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陆有明说道:“官府要买粮食,自然是程序复杂,办事拖沓,但如果交给
喜欢大燕末世之我是教父请大家收藏:(m.shudai.cc),书呆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