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商央儿已甜甜入睡，小嘴还在吧咂着，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食物。
此老儿见除两位主事神情森严了些，其他二十九人仍自处散漫状态，对他的反应只表现出好奇之心，其中还包括了一个正在酣然熟睡的垂髫小儿，想必是商鸣的子侄辈。
他自贴着墙壁滑动，跃上墙头，顺手点了两个值夜守兵的颈后静穴。他这一手功夫看的商鸣与程碌神情再次警醒。
正欲相询是敌是友，却不料此老儿再次摇头叹息开口道：“商鸣啊商鸣，我本不愿杀你，奈何受人所托，终人之事……”
他的声音游丝般飘荡，塑纸撕裂般的婆娑尖滑，显是故意掩盖住了原声。
不知他为何如此作为，想必是旧识？
但听到“本不愿杀你”时，程碌肝火已动，双足运劲，猛然向上翻越，竟离马背数尺，掌中真力催动算盘，直向墙头那黑衣老人刺去，老人动也未动，只折腰后仰，算盘的金芒堪堪避过。程碌从未想过，看起来年过半百、胡茬凌乱的老人，竟有如此腰力？看上去倒不似一般的劫匪强盗。
他的金算盘已斜飞出去，他并未练成那御器之术，九城之中，内力足以御剑的人物不过五六个。
城楼下的商家子弟见素日里只以敲打算盘、合计银两见长的程师爷，竟有如此绝佳的轻功，真力之深厚，在他们任何人之上，待要喝彩，半空中变化诡谲，任谁都能看出那黑衣老人有心要放程碌一马，否则，在他全神催运算盘、脱掌而出、胸前空门大开之时，黑衣老人随便一掌或是一拳，不能令他立时毙命，也得落个半生残废。
众人见程师爷吃亏，也管不得对方是否仁义在先，齐齐起身，抽出藏于马鞍中的趁手兵刃，这时，两只浑圆的黑球自城楼上方滚落下来，一直滚落到商家子弟的脚边，犹自打着转儿。
众人眼线一路随着这两只黑球，待到看清，不由惊呆了——
头颅！两颗上好的头颅！
一条白影倏然斜过，鬼魅般吟唱着：潸潸三河引魂，点幽幽幽冥青灯，空亡七罪言真，天慕城中绝命……
歌声凄迷鬼裂，有几人手中的兵刃已然拿不稳，径自跪了下来。
方才的热血好儿郎，自动围成人墙，维护他们的大掌柜跟孙少爷。然而人多无用，“白衣鬼”左挥一剑，黑衣老人右拍一掌，商家这不成气候的阵法，立时凌乱。怀中的小央儿还在熟睡，混乱之中，情急之下，商鸣猛点他颈背部的风池大穴，商央儿呻吟一声，猛然惊醒，数秒过后，再度昏阙。
“大掌柜你……你在做什么？你……你果然人面兽心！大少爷曾对我讲……我竟不信，若不是今夜亲眼见你狠心害了孙少爷……”程碌嘴里怒喊着，没了夺命算盘，双手并掌急往商鸣身上招呼。
商鸣是个经商奇才，于武学一道上疏浅，竟被他击断了肋骨，滚落马下。
“我……”
这是他濒死之前吐出的最后一个字。
商鸣实无法解释，这是非商家直系子孙的不传之秘，这是为了小央儿的保命做法。
临死前，他重重压在了商央儿小小的肉身之上。
似是欣赏完了程碌出人意料的弑主全程，白衣人拎剑一挑，顷刻间了结了他的性命。
任务似乎完成的很圆满，三十一人，无一活口。
只听那白衣人道：“王爷手下能人无数，何需劳吕兄亲自出马呢？”
黑衣人道：“自家亲信动手了事，是否晚上睡觉会更安稳些呢？”
“这种说法……”白衣人精明的双目轮转一圈，道，“似乎也对。”
“若然不对，郡马你何须亲自赶到天慕城，另派几个叶念琛、任西顾那类要钱不要命的暗客岂非更好？”
黑衣人冷哼一声。
“是呵，若是雇了任西顾，倒是省下了这笔人皮面具的费用，你们王爷开价……可不小呢！”
这一句虽暗含讽喻，表面上倒是缓和气氛、甚至有些刻意讨好的玩笑话，想必正常人都听的懂。
然而黑衣人并不买账，沉默片刻，匍匐于墙，贴壁而走，转眼间消失不见。
片刻后，白衣人朗声一笑道：“不知王爷怎会重用你这类人，脾气又臭又硬！”
说罢，展开身形，尾随黑衣人之后，没入黑夜中。
凄风飒飒，冷月蕴怒，城楼上仍伫立着那两个被削去了脑袋的值夜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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