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秉璋终是老臣,岂能不知晓慈禧太后的心思?听闻慈禧太后所言,当下他眸中虽闪过一瞬的惊忡,片刻便是淡淡一笑,将自己头上的顶戴缓缓取下置于地上,从容跪言道:“仲良①之心,唯天地知!臣今任凭太后处置!”
慈禧太后余怒未消,当即气恼道:“刘秉璋身为川督,任意废弛,有负委任!且御前失仪,言语冒撞!今著革职,永不叙用,以示惩儆!”
载湉见此,当下满目痛心,急急欲为刘秉璋辩解道:“皇太后……”
“我意已决,此事再无回旋之地!我乏了,眼下便都散了罢!”言罢,慈禧太后便是头亦不回地率一众人离去。
众臣皆已散去,载湉已是周身微颤,眼中泪光点点,低垂着眼睑,秀眉紧蹙。我见罢,心中钝痛,一时竟不知当作何言语才能安抚他的痛。
山河破碎,天下满目疮痍,他欲救国而不能,他的痛,他的心,又有谁能知晓?
他终是抬起了头,生生将泪水倒了回去,继而平静对我说道:“回宫罢!”
出乾清宫的宫门,载湉方欲上肩舆,却是一怔,当下便停下了脚步。我回身望去,但见刘秉璋怀中抱着他的顶戴,跪在御辇前。
秋风微寒,刘秉璋微乱的白发似那荒野上的野草般随风飘摇。当下便见刘秉璋那皱纹遍布的脸上已满是泪痕,他缓缓叩首道:“老臣无能无福,如今再不能处庙堂忧其民,臣知皇上圣心。惟愿今后吾皇保重龙体、政躬安好,大清再无战乱、四海昌泰!老臣虽死无憾!”
载湉听罢,眼里尽是泪水,他亲自扶起刘秉璋,温声道:“刘卿丹心一片,朕岂不知?朕又岂忍心见你为大清出生入死近三十载,如今落得革职还乡的凄苦境地?你的忠心和苦心,朕都看在眼里。爱卿暂且回乡好生将养着身体,待明年朕亲政之日,就是你重回朝廷之时!”
刘秉璋闻言,当下已是浊泪纵横,声音微颤道:“老臣谨遵圣旨!只要皇上有旨,大清有急,老臣便是爬也要爬上战马,护我家国!”
载湉再不忍见,望向刘秉璋泪光闪烁道:“这几日天越发短了,爱卿回乡之路多崎岖,还是早些回去罢!一路上多保重!”
刘秉璋年岁大了,腿脚也不再灵便,加之他早年多奔赴战场,落下了一身伤病,他身为川督,川蜀瘴气本就重,如今更是使得他步履蹒跚。他一生清正,着陋衣镇太平军,一句“此不足病也,顾吾曹能战否耳!”便使得他得天下人之钦服。他为了大清,戎马一生,如今却只能落得这般凄然境地!
回了养心殿,载湉便径自入了小佛堂,直至夜半时分才回寝宫安置。一切俱打点妥当,已是三更天,我拖着又累又乏的身子走在回去的路上,自之前的事发生后,我对走夜路越发抵触,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正走着,我却听得有笛声断续传来,其声甚为悲切,如泣如诉。我不禁驻足静听,不觉已是泪湿衣襟,便循着笛声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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