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流言千回百转,世人说什么的都有,但就是没有人想到昔日的康平郡主竟然会成了今日的宇文太夫人。
宇文铮看着湖中那一团游蹿的锦鲤,道:“当年祖母与祖父两情相悦,可是还未来得及谈婚论嫁家中便遭了灾。祖母性情刚烈,怎么能忍受父亲受冤被斩?仁宁帝下旨抄家的那日,她便欲提剑上朝为父伸冤,可是祖母的父亲早已看破局势,卓家功高震主,仁宁帝绝不会心慈手软,便叫人迷晕了祖母,秘密送去了给祖父,自己一个人提剑自刎于府门。”
“待祖母一觉醒来,家中已是巨变,而她却被祖父带回了乐川家中......凭她的性情,即便我不说你也能想得到,虽不至被仇恨迷昏双眼,可也早已失了往昔烂漫,时日一长,其心其行便与祖父渐行渐远,待她彻底醒悟想要开始新的生活......祖父却早早的舍她去了。”
具体细节宇文铮没有细说,但玉子衿也能想象得到,一个女子满心装着复仇,偏偏敌人却是那九五之尊,她急切焦虑又无能为力,势必会影响其本身心性,逐渐忽视丈夫给与的关怀温情那是肯定的,等她醒悟之时偏又晚矣,那该是多大的讽刺?
想到这里,她也理解了宇文太夫人冷漠为何,少年亲人满门抄斩,中年失却挚爱夫君,年迈又看着自己的子孙被流寇屠戮,一个女人在这样的腥风血雨里苦难地走到今天,你还指望她身上心上带有什么人性美的温情呢?
说来说去,都是怨这个乱世啊!宇文太夫人也不过是那千千万万命途多舛的苦命人之一,她的晚年尚有孙儿供养,可这世间还有许多孤寡老人因着朝局日下,因着动荡割据,儿孙离家征戍死生未卜,晚景难诉凄凉。
不论是父亲还是阿铮,他们都深知民生疾苦,都有一番雄心壮志欲要匡扶天下,重还太平清宇,可偏偏这个天下在丢到他们手上的时候就已经是满目疮痍了。他们虽是救世者,同样也是统治者、权谋者,放手便意味着败,意味着毕生之志的坍塌,他们欲要救世,前提便要争霸,在他们之间,一场殊死较量终究是难免的!
清风徐来,夏夜微凉,玉子衿扶着连翘的手小心翼翼地往佛堂走去。
宇文太夫人捻着佛珠闭目跪在蒲团,奉于桌案上的佛尊神情释然,宝相庄严,一双囊括世间万千的慧目蕴含着普度众生的无边悲悯与仁善。
听到身后来人请安,宇文太夫人睁眼就着侍女搀扶的力气起身,“你来了,在府中住了这些日子可还习惯?”
玉子衿摸摸已经隆起的腰腹,恭敬道:“谢祖母挂念,子衿一切都好,祖母叫子衿来可是有何吩咐?”
“也不是什么大事,”宇文太夫人目光慈祥,拉起玉子衿的手向外间走去,“只是想着你和阿铮快要回泷州了,有些事情想嘱托你。”
玉子衿有些受宠若惊地感受着宇文太夫人的碰触,鼻尖传来她身上因常年礼佛带来的淡淡焚香气息,闻着很是让人舒适安心,“祖母但请吩咐,子衿洗耳恭听。”
“嗯,好孩子,”宇文太夫人拉着玉子衿落座,“清欢这孩子自小就长在我身边,如今不过八岁,正是通理知事的年纪,我虽有心教导,可毕竟年事已高,早就是有心无力了。我已知会阿铮,这次你们回泷州就一并带了这孩子去吧,你出身名门又饱读诗书,更难得和这孩子投缘,以后我就将这孩子托付给你了,只劳你多多费心。”
“祖母莫要如此说,清欢即为长姐遗孤,我与阿铮自当要视如己出用心教养,岂有劳烦之说?祖母放心便是!”
“交给你二人我很是放心,说来清欢年幼,可八岁也不算是小了,到了泷州若是有好的人家,你与阿铮也可早日给她定下,不求多么大富大贵,只求那家人能好好待她。早早打发了也行,只愿能给她个安乐去处,弥补这幼年孤苦......”
玉子衿诚挚点头,“这是自然,祖母放心,子衿定会尽力给清欢寻个好人家。”沉吟片刻道:“只是,以后府中就只留了祖母一人未免冷落凄凉,不若祖母与我们一起回泷州吧,那样时常能侍奉您于膝下,既可解您孤寂,也可免教我们难安呐!”
“不了,我就不去了,府中有这么多丫头小子,我又怎会无人侍奉?”宇文太夫人闲淡轻叹,手指慢慢地拨动着碧玉佛珠,“我一个人......这种日子我已经习惯了,阿铮好,清欢好,我便好了,等他日你再给我生下重孙儿,教他长大了回来看看我这个曾祖母,我就心满意足了。人生一世,无不是聚少离多,能安享清宁就安享清宁吧!”
看着那张平静安详的脸,玉子衿一阵心酸,历经风雨后看开之人,这俗世繁华于她早已是过眼云烟,凡人平淡的和美幸福她只怕也已经不再期许。
人老争岁月,心老了又能争什么呢?
三日后,告别了宇文太夫人,宇文铮和玉子衿带着清欢踏上了回泷州的路。
坐在马车里,清欢始终扒着车窗望着马车后渐行渐远的宇文府,还有门前已经人影模糊的宇文太夫人和一众家丁侍女,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承载不住掉落下来。
“乖清欢,不哭不哭,等过些日子你想外曾祖母了,咱们再回来好不好?”玉子衿心疼的为清欢擦着泪,自己也跟着落泪,宇文太夫人虽然冷淡,却是真心疼爱清欢的,这么大的孩子心智虽弱,但更能辨别别人对自己的心有几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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