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乌谷城夜,天上泼墨深蓝,蓝墨遗漏处,便是大片寒星。
说来已是次日夜。九方桃符披一件长衣,守着九方节打坐片刻,待将体内灵气运行大卯酉、小子午各一周天,睁眼是后半夜阑。她心中有感,尚无睡意,在灶间逛一圈无事,于是隔着禁制看东方渐翻出蒙蒙亮色,不一时深蓝褪去,淡青、浅白交替,倏忽泛上薄薄的黄橙转红,染得星辰颜色尽失,眼见日轮就要东升,光照大陆。
她方才想到,自己初初穿越到这地界,距今堪堪三十寒暑,其间竟从未瞧过此中日出。今日一顾,比往日凡间所观,也不能高明多少,足证古往今来,天上地下,日出月落,一般无二,惠泽深短所赖,惟人事消长耳……这边望着,她眼珠儿不错一下,也难说还是看得入迷,还是想得出神,只觉身心涤荡,上至泥宫百会,下至神阙丹田,无不充斥一股抖擞气概。
人至空灵,心至玄妙,惊鸿一刹,恍若三生。
不知多久,正当如此通身舒泰难喻之际,耳边突然传来窸窣静响,就在禁制之外,值此夜阑人静、意志警觉之时,却不啻一声炸雷,瞬间将她从无我之境劈回俗尘之世。
九方桃符蓦然惊醒,也知自己怕不巧遇顿悟之机,说不得流沉其中,再过一息片刻,则可修为大长,乃至省却十数载苦修,一夕突破炼气一层也未可知。如今竟被门外之人强行中途打断,无端错失莫大机缘,当下又憾又叹,垂首顿足,立时又化作无边怒火腾腾,起身朝着门外大步走去,打量若是陈化那厮,她这一身百般手段必不虚废,定叫他哭爹喊娘、痛悔如她。
人未穿过小院,两道黑色身影已然穿过禁制,出现在门那边。
她心下大骇,脑中闪现这些年乌谷城主温家和九方谷律卫监派在外面不断寻觅缉捕她一家的高手,又掠过当庭而坐、冲击炼气的九方节,眼睛一眯,不及识清来人,一把金剑符早悍然出手,直奔夜半来客。
“桃桃!”两个黑衣人同时发声。
透过符光剑影,她这才看见二人满是诧异的面孔,不是风尘仆仆的九方极夫妇,又是哪个!
隔着一片闪闪利刃,三人有迎面慌忙躲符的,有从后面紧追上金符挑开剑气的,好不混乱。大半晌过去,一场狂风骤雨甚是不易平息下来,栅门已被戳个稀烂。两方聚凑一处,彼此询问,好在没有误伤。
九方极拿眼细瞧女儿一遍,见她行止如故,不由手指狼藉的门口,笑说:“身手愈发矫健了。只性子依旧这般激烈,哪有女儿家上来不问,人也不分清楚,当先动手招呼刀兵的?”
九方桃符也早上下粗察过他二人形容,观两夫妇虽面有憔色,倒均不见明显伤疾,立时且放那日悬的忧心下归肚肠,两步上前,一把挽住商云凤,又将身子偎着九方极,宴宴娇笑:“我待要问的,又恐迟则生变。此地乃我一家栖身之所,不容闪失,哪由得女儿不先下手为强。幸桃桃还是带着分寸的,否则何止区区数道金剑小符,”她右手向腰间一拍,夸道:“本储物囊中,尽是御敌法宝。”
九方极听她滔滔自辩,朗声大笑起来,不料忽笑岔气,握着嘴呛嗽不止。
“改不掉这副皮性,真叫人怎么好。”商云凤忙撒开九方桃符,一边替他抚背,一边嗔她道:“这早晚了,你不在房里打坐,也不睡觉,在院子里流连什么?”
九方桃符却盯九方极瞧一会子,发现他咳中带喘,唇色隐隐憋出青白,惊疑不定问:“爹爹受伤了,伤在哪里,要不要紧?”说着,搀住他臂,就要推一点神识进去内观,被九方极挣出胳膊,反安抚拍拍她肩,摇头摆手。
“不碍。”九方极强捺不适,原地站一站,神色缓缓恢复过来,笑:“不过修炼时逆了气,将养几月便好。”
九方桃符将信将疑望向商云凤,商云凤蹙眉点头,转眼注意到山阴桔树下的九方节,诧异问他:“节儿?你怎还不回东厢歇息,坐在那里做甚,仔细着凉。”定睛再看时,方觉不对。
不待她问,九方极身形一动,赶走到跟前,两眼大睁,面上由不信到狂喜,再到忍喜冷哼:“这孽障还知道修炼!”
商云凤一同反应过来,身体也打颤,声音也打颤,攀住他问:“节儿可是炼气入体?”
九方极拂袖而去:“他不炼气倒好,炼气做什么,不过炼出些精致的淘气,愈发混账罢了。”
九方桃符一面扯了娘亲,跟进堂屋,一面学:“可不是正冲击炼气,说起来,这里头还有好大的笑话。”余光瞥见前面九方极耳根一动,她不由抿着嘴笑将九方节如何趁酒试探陈化、如何犟性不肯实言相告城牢之内皮肉之苦的真正目的、如何惹得她大怒圈禁他面壁修炼、如何水到渠成修出正果,半详半略,有添有减,讲得绘声绘色,引夫妻二人目不转睛,便连九方极也把那佯作的厉色渐抛过脑后。
末了,她叹一声:“可见得,儿大不由爹娘姊。他镇日里最惫赖不过,外面一副活猴模样,内里何尝不是一个有主意的。其实假花花嘴,真正万事不肯明辩的闷葫芦。我因想,咱家可曾出过这等孤拐左性之人?竟不知到底随了谁去。”
夫妻对面相觑一眼,似真想到谁人一般,却俱不吭声。
商云凤自是心疼九方节不已,翻出一件大氅出屋门去了,留下父女俩坐着说话儿,盏茶不到,天便明了上来。
“那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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