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同一时间也下起雪,彤云惨淡,风刀霜剑,城西的贫民窟凄寒处不亚于茫茫边塞。
一夜大雪压垮数十间民居,死了上百人,顺天府尹解意休沐不成,苦着脸回来上班,头一件事就是跑户部要钱。也难为他腿脚勤快,三天之内跑了七次户部,每回户部堂官杨瓒都不在,他底下的官员和解意各挂一张哭丧的苦脸,谁也别嫌弃谁。
所有人嘴上不说,心里都埋怨皇帝硬扣了杨瓒在宫内,年假也不放人,一部主官久不在衙,办起事来束手缚脚,诸多不便。
不过,顺天府尹解意想,就算杨瓒在户部,难道他就能顺利要到拨款?
悬!
户部是真没钱,国库穷得一个铜枚落到地上“叮当”响,杨瓒他再能,巧媳妇也做不出无米的粥。
解意是当今皇帝即位元年亲点的进士,面上看是正儿八经的帝党,私心里,他和端朝所有的聪明人一样,对现今形势有自己的认知。在他看来,之前国库里那点家底儿全填了北边的窟窿,皇帝陛下无可奈何,放出善于理财的新党,刚在南国折腾出一点动静,旧党生怕新党坐大,又急吼吼地借着京察把人给打下马。丁新语杨无端发配,梧州上上下下黜落三十几名官员,因为受不住监狱里的苦楚,还病死一个!
死的那个官员跟解意打过交道,兔死狐悲,他真切地难过了好几天,对旧党添了怨怼。
前明覆灭的殷鉴不远,党争祸国殃民,旧党这帮子人只知破坏不懂建设,等到做事的人都被他们祸害光了,端朝也就是前明的下场。
解意摇头摆脑地走出户部大门,远望到几个旧党的官员说说笑笑散步过来,连忙身子一缩,躲进旁边的小巷。
他认出那几个里有汤尚任的人也有楚巨才的人,这两位大佬突然走得很近,刘廷玑不理民政,杨瓒年轻资历浅,内阁一时间竟变成旧党的一言堂,新党似乎连说话的余地都没有。
解意等到人走了才从小巷里出来,抖了抖风帽上的雪,一口唾沫啐到雪地上。
“一帮尸位素餐的混球,老天不开眼,怎么不收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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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开眼的老天吐出一道远而闷的雷,刘廷玑循声朝窗外望了眼,再转回头时,杨瓒仍然凝笔待书,一滴浓郁的墨汁滚到笔尖,眼看就要滴下来。
“杨尚书,”刘廷玑提醒道,“小心。”
杨瓒落笔写出一个“子”字,到底受影响,起笔过重墨色不匀,他是最讲究细节的人,当即皱着眉头揉了纸。
刘廷玑随口安慰:“国事纷扰,莫说杨尚书思虑过重,我也是数夜不能安枕。”
和楚巨才见人就攀交情的厚脸皮相反,他一口一气到生硬。杨瓒只是不出声,提笔又在砚池里蘸饱了墨。
他刚才突然想起了两年前,也是落雪纷飞的时候,杨无端从梧州寄信回京,满纸洋溢热情,说她要改革,说她有本事无中生有,说她能让钱生钱,赠他一个丰盈足食的国库。
她说,你知道什么是经济学吗?经济学就是空手套白狼,信息不对称带来财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能吃到最多最便宜的螃蟹!
杨无端总有那么些奇思妙想,杨瓒禀性严肃,有时候觉得她过于轻浮,既看不惯那副作派,又怕她在官场上吃亏。等她终于吃了大亏,他看她又只剩下好处,满心护短,只觉旧党人人面目可憎,皇帝……皇帝……
文渊阁内文书众多,为避免火烛之害,炭盆稍微烘热房间便被搬出去,杨瓒在单衣外套了三品以上大员的制式紫貂裘,双耳外罩同款耳套,垂眸盯着笔尖良久,长长的睫毛栖在欺霜压雪的白肤上头,刘廷玑忍不住频频注目,只觉他清秀得像一幅倪云林的画。
但倪云林是只画山水,既如山又似水的杨瓒这次笔走龙蛇,仍是先写了一个“子”字。
“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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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无端运气不好,”睿王一边对太子殿下说着,一边笑眯眯地啃一只烤鸡翅膀,“前年我烤鸡翅的时候她不在,去年也不在,今年还不在,”
杨小康眯了眯眼,看他将那只沾满柴灰的鸡翅膀啃得支离破碎,脸上手上沾满了油。
他自己斟了一小杯热过的黄酒,向后靠到椅背,不耐烦多看睿王,便往棚子外面看。
偌大的园子里曾经有一个水塘,春天的时候被填平种油菜花,夏天挖了造荷塘,秋天盖满土用来晒稻穗,据说睿王觉得金灿灿很好看。到冬天,土又挖出来,碾得细细的,用这些土在深坑里建筑一座城池。
元象关就在他们脚下。
坑边搭好竹棚烧足炭火,他和百里颉舒舒服服地窝在圈椅里,吃着鸡翅喝着酒,俯视深坑里冻得*的元象关,另一头还有初具规模的回雁关,剩下的土很多,百里颉妄想把北蛮的邺城也建出来。
“任闲庭想要偷袭邺城,这么机密的军情,”杨小康斜睨百里颉,“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这句话问得很直接,依他们现在的关系本不该如此不加修饰,太子就是将来的皇帝,睿王却是每任皇帝必须忌惮的威胁,他几乎就是扯着百里颉的衣领凑到他鼻子尖上问他——你凭什么比我知道得更多,老子的官员里到底有多少你的人?
百里颉只是笑,他和太子这么多年也没培养出什么亲戚血亲之情,连合作都要杨无端这个外人来牵线,所以他装都懒得装。
“任闲庭派出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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