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皇帝似乎没有发觉太子的小动作,杨无端鼓足勇气偷看了他一眼,皇帝紧紧地锁着眉头盯住帘子,等得有些不耐烦。
帘子被掀了起来,那老太监韩福将腰杆弯得更低,慢腾腾地钻进来,身后跟着一位红袍的五品官。
距离不近不远,杨无端没看清那官员的长相,只觉得他隐约长了一张严肃的国字脸,正是考评中最具“官相”的容貌。
“臣--”那官员拜了下去,“太医院令端木广仁拜见陛下、殿下。”
他对着皇帝磕了个头,又朝太子随意地颔首,便直起身端端正正地跪着,等待皇帝叫起。
太医院令是太医院的一把手,与平民百姓臆想的不同,太医院令并不是天下医术第一的神医什么的,而是正牌子科举出来的行政官员。
杨无端心中微微一动,端朝读书人的地位极高,远远超过在另个时空里同时期的清朝,尤其是这些科举出身的文官,眼睛里只看得到皇帝,对于其他凭着血缘关系便自以为高高在上的皇族,他们貌似恭谨,心底其实颇瞧不上。
不过太子应该不在此列,毕竟太子便是未来的皇帝,对直属管辖的boss预备役,怎么都该留几分余地。这位端木广仁态度如此轻慢,要么他对太子的前途不抱任何幻想;要么他和太子近而相狎,双方都不在乎这些虚礼。参考太子殿下求医问药的频率,后者的可能性较大。
“起来,”皇帝随意地一挥手,像是终于想起来房间里还是有凳子的,踱到那方长案后面坐下,又示意太子坐在旁边。
不等皇帝吩咐,韩福端了张靠背椅放在皇帝指定的位置,又用袖子假模假式地拂了拂,这似乎是所有太监的习惯动作,杨无端每次看到都会困惑:他们为什么不随身带块抹布?
太子依依不舍地离了杨无端,过去坐在皇帝旁边,杨无端偷偷摸摸地瞧过去,这两父子挨得挺近,偶尔含笑互望,称得上气氛融洽,太子大约长得比较像前皇后,相貌比皇帝要漂亮得多。
端木广仁调整了一下角度,躬身站在长案前,皇帝看了眼他,刚要说话,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向杨无端道:“你也起来。”
这下杨无端真是有些受宠若惊,夹着点爬山时一脚踩空的怅然若失,为了拒婚,她可是把脑袋摘下来使出吃奶的劲儿甩,就等着抛出去呢--这下算是过关了?
附近连个支撑都没有,她艰难而缓慢地起身,两条腿颤个不住,全靠意志力才能勉强站稳而不是再摔下去。
皇帝没再理她,回头对端木广仁道:“听太子说,太医院找到了根治他的办法?”
“这个……”端木广仁躬了躬腰,期期艾艾地道:“是,不过……”
他还没“不过”个所以然,皇帝一掌击在书案上,倏然起身道:“太好了,朕从此可去了一块心病!”
他兴奋地踱到长案前方,居然亲手去的搀端木广仁,和声道:“爱卿辛苦了,等到太子痊愈,朕一定好好地谢你!”
“陛下!”端木广仁看这误会大发了,赶紧又跪下,诚惶诚恐地道:“不敢有瞒陛下,臣是在别处看到了一个方子能够根治太子的病,但此人并非太医院中人。”
“哦?”皇帝微觉诧异,随即不在意地挥了挥,“民间多有隐世的高人,那也不足为奇,好好地将人请来便是……莫非需要朕亲自去请?”
“不不!”端木广仁连忙摆手,一张国字脸涨得通红,急道:“岂敢有劳陛下!臣早就派人去寻过,只是此人行踪飘忽,臣暂时还没有找到……请陛下再给臣一些时间,臣再去想想办法……”
这下连杨无端都看出来了,这位太医院令是个顶不会说话的老实人,太子叹了口气,也跟着起身走过来,咳嗽了两声,轻言细语地道:“端木医官,你不妨将那《元和新闻》给父皇看看。”
《元和新闻》?杨无端蓦地一愣,这四个字在她脑子里一瞬间进行了读音近似的多种组合,最后定位成她不敢置信的四个字,她紧接着联想到那个梨花胜雪的午后、一座石亭,几个顽皮的少年……一段沾上了历史尘埃的传奇。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人,一双眼睛紧紧地盯住端木广仁,呼吸的节奏在看到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眼熟的纸张以后变得越来越急促,她贪婪地张大眼,想要看清纸上的哪怕一个字。
她看清了最上面那张纸的右上角,“元和新闻”四个坚硬挺健的大字像是刀斧劈斫而出,偏又带着淋漓的墨迹,生动地、恶狠狠地,张牙舞爪地盘踞在上头。
--那是苏庭嘉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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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丁新语来宁府拜访苏庭嘉,杨无端三个小辈都在花园的石亭旁边偷听,他们提及了李逢春的往事,丁新语期望苏庭嘉将李逢春当年所创的报纸类刊物《佑康逸语》重新办起来,继续替新党占据舆论高度。
杨无端翻看过那份“报纸”,在端朝的背景下,那已经算是非常完备:主版是热点预读及目录,紧跟着的第二、三、四页话题都比较严肃,几篇文章要么是嘻笑怒骂官员、要么是借古讽今评论朝政得失,比她想象中君主专政下的言论尺度大许多。第五页开始轻松起来,介绍了几位当今著名的文人与他们的新作。第六、七页被划分成细碎的条目,各条目之间特意空出一列,每一条目却是一条单独的广告,什么“翠微楼新酿翠微新酒,老客八折”、“某某公子还记得大明楼的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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