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深夜,高49班一个戴红卫兵袖套的负责看守监视他的学生特意来到他的窗前,趁没人时轻声对他说:“王老师,还挺得住吗?你不要怕,你没什么问题,千万要挺住哦!”
这简短而低微的关心的话语,从此时此刻完全可以说是互为“敌人”的对方发出,其份量早已超出了话语的本意!那些佩戴红袖套暂时执行特殊使命看管、监视自己老师的学生中,绝大多数还是心知肚明装着一杆秤的。他们自然也有他们自己的道德标准,深知学生好的品德的培养,是靠老师的言传身教,靠老师高尚的人格品德魅力熏陶形成的。一个人的道德的优劣、人品的高低,平时虽可见其一二,而身处险恶的环境,更是检验其优劣、高低的试金石。回想那大字报铺天盖地、到处是造反的人群、遍地是批斗的会场的情景,学校许多教师受到冲击,遭到残酷批斗,有的甚至被迫害致死。一些品质低劣的人为了自保,不惜出卖自己的“朋友”,不惜出卖自己的良知。在那人人自危,都想洗清自己以图过关之时,王老师不随大流,没有出卖良知,没有出卖朋友,坚持实事求是;在攸关自己生死时,不攀权、不附势;在别人落难时,不落井下石;同学们有偏激情绪,他一再提醒规劝,要大家认清形势,正确认识自己,正确对待别人。
“我会的。谢谢你!”他的声音也极低微,但眼神却充满刚毅。他似乎透过眼前肃杀的硝烟,看到了未来中国之希望在萌动。
大约二十来天后,工人宣传队进驻学校。过了几天,“没什么问题”的王耀楚老师和同一天被揪斗的青年教师杨逵被宣布“解放”,结束了莫名其妙当“牛鬼蛇神”的艰难岁月。
“解放”的感觉真好。不要再一天24小时由戴红袖套的学生看管监视了;不要再没完没了地陪批斗、写检讨了;不要再脖子上挂块“牛鬼蛇神”、“黑爪牙”的大黑牌了。但是,学校已非昔日之学校。清理了“阶级队伍”,被“清理出队”的教工都开除遣送回原籍了;学生既无课上又不能升学、招生,早散了伙,“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了;社会上一些势力强大的群众组织想住进来就住进来。特别是1967年8月10日,县武装部的枪械被抢夺,群众组织有了枪械动辄兵刃相向武斗升级,狼烟四起,风声鹤唳,一时间人心惶惶、草木皆兵。大部分老师也都逃离了学校,回家避难去了。这时候,他想起自己的妻室儿女,只是不在身边,而是远在绥宁县武阳山区的六王小学。他思来想去,只有到妻子那儿去暂避一段时光,以确保生命安全。
从武冈到绥宁武阳,有100多里路程,即先坐汽车到洞口县的竹篙塘,再转车到武阳。但时下到处都搞武斗,武装割据,班车早就停开。而且途经的高沙镇是武冈与洞口两县的分界之地,毓兰镇是洞口与绥宁两县的分界之地,壁垒森严,处处设防。就拿武冈县城来说,都是明碉暗堡,一位弹棉花的师傅背着长长的弹弓从化龙桥上经过,无非是想走街串巷去为妻儿子女挣几个油盐柴米钱,谁料想正在高庙设防的枪手却将他当成武装入侵的“敌人”而数枪毙命,死得好不冤枉!为了安全,王耀楚老师只好选择步行,直接翻越天子山,从武冈直奔绥宁武阳。临行之前,他知道自己居住的平房斗室必遭洗劫,所幸并无值钱之物,唯有一部《鲁迅全集》是托人从上海买的,再加上王力的《古代汉语》等珍贵的学术著作便一起捆扎打包寄放到附近一个叫熊翠元的学生家里。
这天清早,王耀楚老师就动身步行朝绥宁武阳方向走去。出旱西门不远,便是马家桥。路旁有一家裁缝店,他顺便看了一眼,一位姑娘正在缝衣服。忽然,姑娘停下衣车,高兴地叫道:“王老师!快进屋坐!”原来是高中1966届的学生刘丽华!他对这位学生印象很深,运动初期曾与庾国贞同学合写过一份题为《给5.16战斗团宣传队的一封信》的大字报,观点有些偏激。他看到后曾给两位学生写了一封信,信中批评她俩天真幼稚,并告诫她俩在阶级斗争尖锐复杂的情况下,要保持清醒的头脑,遇亊多想想,不要意气用亊,感情用亊。没想到她不仅不记恨,还心存感激,以后处事就成熟多了。当问明老师要走山路去师母那里时,刘丽华说:“从武冈县城至山口桥这条20多里的路我不知走过多少次了,在山口桥居住时曾随母亲上大山采过蕨菜、拔过笋子。要步行去绥宁,需先至山口桥,再从此上山,翻越崇山峻岭才能到达。那条路是古人用青石板铺成的连接毗邻两县的一条捷径,要经过‘五里冲’、‘吊脚楼’、‘七歩石’、‘风雨亭’、‘将军石’、‘白石头’等峻岭栈道才能到达绥宁境地。进入绥宁地界后,还要再走二、三十里,才能到达武阳师母教书的学校。”她还当即要求为王老师当向导,在一旁才15岁的弟弟玉楚也欣然要求陪姐姐前往。王耀楚老师以前都是乘车绕道洞口县去的,并没走过这条山路,待刘丽华主动征得母亲同意后,也就答应下来。于是3人匆忙赶路,直送到绥宁地界,王老师深恐耽误学生姐弟的回程,一再催促,刘丽华和弟弟才依依不舍顺原路返回。那天师生惜别的场景,只有蓝天、白云、栈道、林莽和高高耸立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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