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岚此刻的漠然是给哲暄最好的契机,她柔美的笑容下似是要把所有的美好都亲手送到秋岚面前,“给你的嫁衣是当年我出嫁时特意让宫人为蕙儿准备的,为着她自小和我一起长大的情分,我本想能在泰安风风光光把她嫁出阁去,穿一身喜庆嫁衣,嫁得一个如意郎君。眼下看是未及轮上她,先要送与你了,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我还是那句话,嫁了人为妇,就把做姑娘时候的不愉快都忘了吧,重新开始属于你自己的生活,从此为你自己活着。”
秋岚不知所以,半晌才道,“您可以再给我点时间思量吗?”
哲暄颔首道,“好。可是你的时间不多了。明儿黄昏,我会以翁主身份为你和顾三完婚,如果你到时候仍想不通,我只能——”
“杀了我?”
哲暄摇头道,“治你个不敬的罪名,打发你出府。到时候便再无人能护你,你是死是活,只能看皇上的心情了。”
哲暄抚拍着秋岚的双肩,颔首离开,沿着笔直的城墙不尽地向前走去,直至消失在她的视线中。秋岚仍旧伫立在当下,身形与思绪,被夜色深深地笼罩着,不知要如何再迈出腿去。
哲暄的话犹如当头棒喝,她等了这些年,蛰伏了这些年,不计较自己过得怎样,只是想换回父亲和家人的一句清白,仅此而已,却是不能。皇帝登基已有年余,他若真心相帮怎会没有一丝一毫动静。她先前萌生起的怀疑在哲暄一句一句彻骨的剖析下陡然转变成了恨意,她恨自己成了棋子,一个被人玩弄不知终点的棋子。
正如哲暄所言,皇帝的所作所为这些年,即便秋岚并非一一看在眼里,可她仍旧是心知肚明,她不说甚至强迫自己不去在意,不过是为了那最初的一点点信念,如今,哲暄合情合理的痛斥却使她不得不重新看待自己身处的局面。嫁给顾三,在皇帝面前仍算不上背主求荣,她有办法也足可以做得到让他相信,而对于皇帝,会为着自己的利用价值只是折损而非殆尽,而可能放她一条生路。
风起云卷在夜色中是看不清楚的,此刻的秋岚却觉得自己从没有如此清楚地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和脚下的路。对哲暄的不逼迫她有言说不尽的感念,她像是恍然明白了,眼前这个女子为何在府中受宠,在疆场上受荣。
秋岚的出嫁再没有夹杂半点不情愿,哲暄送出手的嫁衣,一对雀屏的品红霞帔下鸳鸯石榴纹留仙群,曳地三尺有余,发髻正中所插着的累金丝镶宝石蝶恋花纹金华胜,两边一对儿金丝掐鸳鸯团喜字簪,也都是哲暄自己的。风光出嫁,背后自有不少人议论,多不过也就是说哲暄待下人如何如何好,军中亦是传开,不外乎说顾三备受重视与秋岚有关,顾三心中感念,却也多少有些不平,这样平日里校场训练便更是勤苦,恨不得早立军功。
待得日渐转冷,转眼立冬又至,塞外更是一片白雪皑皑的冰封姿态。为着子绛大病初愈,亦不好多在雪中就留,便只在校场四处巡转。雪压盔甲,操练本就困难,外又有凛冽之风,刮得人心惶惶。
掸去身上的残雪,才回府里饮过热茶,就听荌儿说起秋岚方才回来过。
自打秋岚嫁出去,这段日子本也常回,和翠儿荌儿说说话,或是往校场去习练,算是过了几天的顺心舒坦日子。故而,哲暄听着荌儿说起,也没太在意。
荌儿轻叹道,“公主和王爷方才去校场,可有见着什么事儿吗?”
哲暄捂着八角手炉,没太在意,“能有什么事儿啊,这连下了几日的雪,就是军中将士稍显疲态了,可也不能不操练,你看当年我们还在云中城的时候,柔然兵士不也都是冒雪操练嘛。”
“可我今儿和秋岚说话间才听起,这几日军中好像有些粮货短缺。”
“粮货短缺?”哲暄不信服地笑道,“怎么可能,且不说食粮棉服都是早备了好的,就算是有短缺,为何我今日和王爷去时没听顾三和折骨说起。”
荌儿颓颓道,“还不是为着前儿王爷受的伤还没大好嘛,大家都不想让您跟着操心,所以顾三和折骨将军那边就叫给瞒下来了,只说自己先想办法。今儿秋岚来,本是要和我合计着看看能不能先把些首饰当了,寻人先采办些过冬之物。”
荌儿说的全须全尾的,哲暄哪敢不信,自问道,“可今年的过冬之物不早就备好了,如今怎会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荌儿答不出个究竟,自然哲暄也不是问她,自己揣度良久仍没有答案,急不可耐,只得复裹了大氅往书房里去。
这样当着子绛的面,遣了余福寻了顾三、侯奇和秋岚一并来说,才算是明白,原是为着募兵之后平添了不少人畜,军中所募得汉兵不少还有一二家眷协往,没有关外过冬的经验,一时更是忙中大乱。加之高车族人头年与皇族做生意,见得有利可图,不免将大量皮货棉服出手,如此害得甘州城内补给调度不开。
子绛一时亦是愁眉不展,道,“这事,你们没人报知过甘州府?”
侯奇启答,“原是报过的,听闻因着是老百姓,甘州府衙根本不管,这才无可奈何推到了军中。是侯奇不察,没能办妥此事,倒让王爷病体费心了。”
哲暄苦道,“此事怪不到你身上,要也是甘州府的那些人仗势欺人,故意要军营和咱们将府好看,他们怎么也不看看,闹来闹去,若真的出了事,闹出个大动静,还不知谁要担这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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