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两厢误
他们俩在分别多年以后,难得又能心平气和坐下来一道喝茶。
在当年,孚琛所喝的灵茶得来不易,沏茶之水取自琼华浮罗峰山巅一汪汩汩灵泉,灵茶采自琼华丹云峰云埔童子的丹房外,煨茶的火,自曲陵南练出三昧真火后便再没用过其他。
这一盏注入白玉杯中的碧色茶汤,不知倾注了曲陵南多少心思。
曾经她以为这件事会长长久久做下去,后面与孚琛翻脸,出走十年也不曾为自己沏过一杯茶,不曾想再度擎杯,竟已沧海桑田。
连那对坐饮茶的人,原以为祸害遗千年,不想眨眼之间,竟然也朝不保夕。
她握着这杯茶,胸口堵得慌。
这些时日,她日日助孚琛疏通经脉,然他沉屙已久,积重难返,她竭尽所能,也不过是令那经脉爆裂延迟些时日而已。
可孚琛却很欢喜,褪下那记忆中万年不变的虚伪面具,他现下真的能笑如春风,满室生辉。
他甚至又能跟曲陵南开玩笑,说俏皮话,做恶作剧,如在茶水中加入辣根果,骗曲陵南一喝下后喷出来,他在旁笑得前仰后翻,却又能装模作样嫌弃道:“徒儿,你好歹也是个大姑娘,遵点礼仪可否?”
曲陵南不理会他,他又笑嘻嘻道:“徒儿徒儿,为师错了,为师给你赔罪,莫要小气则个。”
曲陵南常常觉着,兴许这才是孚琛的本来面目,如果没经历家破人亡,没背负血海深仇,如果温家没有覆灭,他在家人庇护,父母宠爱中成长;若世事安然,岁月静好,这样的男子,大概便是这般狡黠又天真,喜欢装清贵高冷,私下里却喜爱作弄人。
可惜天不从人愿。
“徒儿,你真个生气了?”
孚琛凑近她,笑眯眯地掏出一个东西道,“好了好了,为师赔你个东西,你瞧瞧可喜欢?”
曲陵南一看,只见他手中托着一条柔软的灰色发带,这玩意曲陵南再是熟悉不过,她一把夺了过来,果然是当年她那根发带,只现下它质地更为柔软,灰色绸面上隐隐有金线起伏,勾勒出华美大气的云纹图案,金光流转,显见被加诸极为高明的防御术法,这根发带已不再不起眼,而是一件上品法器。
“我将它重新炼化了。”
孚琛笑着道,“师傅替你结上可好?”
曲陵南微微闭上眼,又睁开,淡淡道:“不用了,本就是我的东西,我自己来。”
她动手将发带绑到自己的长发上,只是她素来笨手笨脚,一应穿衣打扮皆是清河打理,只会三下五除二将发带缠上头发而已,孚琛看她折腾了一会实在看不下去,不由分说接过发带,替她重新好好绑好。
这一刻他近在咫尺,呼吸近乎可闻,然有些东西却已隔天涯,曲陵南忽而想起多年以前自己曾那么期望过这件事会发生,可等真的发生了,却又虚妄如镜中水月。
那还问这些个废话作甚?
他爱绑,便让他绑去好了。
曲陵南叹了一口长气。
“为师这辈子,只给两个女子做过类这事。
一个是生我的娘亲,二个便是你了。”
孚琛柔声道,“好了,你瞧瞧。”
他手一抹,一个水镜赫然而现,镜中女子目光悲悯,头上顶着一个大大灰色蝴蝶结,配着她一身清雅白衣,显得有说不出的滑稽。
曲陵南无奈道:“你是故意的。”
孚琛哈哈低笑,摸了摸她的头道:“我瞧你这身打扮不顺眼挺久了。
这下才好,总算有点昔日我的乖徒儿应有的模样。”
曲陵南不耐道:“我好容易有身好衣裳,你干嘛跟它过不去?”
孚琛笑容微微一滞,道:“因为你现下的样子像别人。”
“谁?”
“像我小时候无意间撞见的一幅画,画中只有一个女人。”
他叹息道,“她也是这般白衣胜雪,绿丝绦系腰,也是这般仙姿妙曼,超凡脱俗,可是我不喜欢。”
“为何?”
孚琛沉默良久,就在曲陵南以为他不回答时,却听他缓缓道:“我祖父原也是一代大能,可他自不知从何处得到那画后,便爱那画中人近似癫狂,他将之悬于密室,旁人多看一眼都不许。
后来,又千方百计寻与画中女子相似的女侍,哪怕只是鼻子像,眼睛像,亦不惜代价将她们弄到手收为侍妾,成天命她们扮成画中人模样四下走动。
后来,温家一夜之间满门被灭,我侥幸逃生后才知道,原来那幅画上画的,正是青玄仙子,也正是因为那幅画,为温家招惹大祸。”
曲陵南不想勾起孚琛那些要命的新仇旧恨,遂自己侧头瞥了眼水镜,生硬地道:“那什么,多了头上这个蝴蝶结,我瞧着不像仙姑,倒像个村姑了。”
孚琛脸上露出笑容道:“我便是喜欢你像个村姑,什么也不懂,一派天然。”
曲陵南没好气道:“是啊,徒儿像村姑,可不就衬得你仙姿不凡么?”
孚琛摇头,看着她正色道:“徒儿像村姑,才显得那些什么仙凡之别,于她不过狗屎。
她随心所欲,爱怎样便怎样,而且她怎样都好看。”
曲陵南愣住了,她从没在孚琛嘴里听过这般赞誉之语,一时竟有些受宠若惊,却又生出微妙的酸楚,她别开眼问道:“喂,左右无事,你可有别套新衣裳与我换,这身衣裳好是好,裙子太长了。”
孚琛呆了呆,瞬间喜上眉梢,笑得眉眼皆是温柔,他仓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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