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固北望着远处的江面,东流不止的江水倒映在他眼睛里,仿佛有往事飘来:“看见他,我想起少年时候的自己,那时我也和小三子一样,受了些蛊惑,满脑子都是些成王败寇的想法。于是我瞒着南荞退了学,去拜门生,进了赌场做事,偶然一次替客人上赌桌,竟然发了一笔横财,从此便迷恋上赌博的感觉,如果不是后来有人点醒,恐怕我现在还在赌桌上厮混,做最下流的赌棍。”
景明琛好奇:“是谁点醒了你?”
蒋固北微微一笑:“是一个赌客,在那之前我从未在赌场见过他。那天我的赌运很好,他来的时候我已经赢了大把的钱。他似乎就是冲着我来的,一来便要和我赌,我看他书生面孔举止斯文……”
景明琛插嘴:“还脑满肠肥看上去只会吃穿打扮。”
蒋固北作势要敲她的脑袋,唬得她脖子往后一缩,蒋固北无奈地笑一笑,使劲揉一把她被江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你呀。”
景明琛“噌”地从脖子红到耳朵尖。
蒋固北继续说:“我瞧他不起,就应了战,头把赢了后更是气焰嚣张。没想到从第二把起就开始连输,没多久,已经输光了所有筹码。”
“没有赌徒懂得及时收手,我也一样,我输红了眼,只想翻盘。旁边又一直有人在起哄,如果不翻盘,恐怕我以后在赌场都没得混,所以我跟他说,我还要赌。”
“他笑了,一脸轻蔑,问我筹码输尽,还能拿什么跟他赌。我咬咬牙,把手往赌桌上一拍,说就赌这只手,倘若输了,我就壮士断腕给他看。”
景明琛惊呼一声,拿起他的右手反复翻看,确定没有缝合过的痕迹后才长舒一口气。
蒋固北说一声“别闹”,反握住她的手,把她柔软细嫩的小手包在自己的手掌里,薄茧磨得她手心酥麻麻的:“很不幸,我又输了。众目睽睽等着我血溅赌场,我一咬牙,抽出匕首就要切腕子,眼看刀刃就要切到皮肉,那人突然伸手拦住了我。”
“他说,一只手四两肉有什么好稀罕的,切一盘当下酒菜都不够,他不要这种廉价彩头。他要的彩头是我这个人,要我听他的话,为他做事情。”
“能保住手我当然很开心,我答应了他,但心里很忐忑,想着如果他让我帮他卖鸦片做拐子那可怎么办?还好,我这些担心统统没有成真,你猜他要我干什么?”
景明琛摇摇头,蒋固北揭晓答案:“他要我回学校读书!”
景明琛惊叹:“这可真是个奇人。”
蒋固北含笑道:“可不是吗,我虽然觉得奇怪,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读书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我没退学前成绩也很好。我听他的话,回了学校……”
听他说着,景明琛忍不住陷入了遐想,十四五岁的蒋固北,一个是非混沌的小赌棍,把一只手当赌注放在赌桌上跟人家赌……蒋固北发现她心不在焉,问她:“你在想什么?”
景明琛挠挠脖子,她的头发长得有点长了,硬硬的发梢戳着脖颈,有些痒又有些疼:“我在想,你的人生经历可真复杂,不像我,我长到十四五岁什么都没经历过,只有很平常的吃饭睡觉读书。”
蒋固北微微一笑:“那多好,经历复杂不见得是幸运。”
是啊,经历复杂算什么好事情,景明琛想到这些日子以来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孩子们,他们哪个不是有着复杂的经历,但他们谁想要这些经历?
想到这些,不觉又有些低落。
蒋固北察觉到她的情绪低落,便微微俯下身,一只手虚放在她的头顶,望着她的眼睛轻声说:“祝愿你这一生不必经历丰富,而人生幸福。”
接连在民生公司门口表演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了船,虽然不足够,但总能先送部分孩子走。景明琛和从文、小三子到宜昌的时间晚,因此也没能赶上这批船,需要继续在宜昌等下去。
到宜昌半个月后,无线电里传来武汉失守的消息,那天整个接待站的气氛都很压抑。武汉失守,宜昌彻底失去屏障,近日空袭频频,日本人决计不会放过宜昌。
早晨吃饭时,景明琛又发现,小三子不见了。
同事都说这小子原本进保育院就不情不愿,现在八成是后悔了所以逃跑了,不必管他就是。
景明琛却不肯:“人已经登记在保育院的档案里,我们就得对他负责,就算他真的是自己跑了,也要找到他问个清楚登记在册,要不然以后怎么对他的家人交代?何况外面现在这么乱,他说到底就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
他那么像少年时代的蒋固北呢。那天听蒋固北说自己的少年时代,她觉得惊奇,也隐约有些遗憾,如果她曾路过他的少年时代就好了,哪怕只有一面之缘呢,她也愿尽力给他些温暖。
她想着小三子会不会去找蒋固北,便去了蒋固北下榻的饭店。
听说小三子不见了,蒋固北也一脸惊讶,他迅速穿上外套:“我和你一起去找。”
他们一直找到黄昏也没寻到小三子的影子,景明琛心里着急没看清脚下,脚踝一崴跌坐在地上。蒋固北蹲下来扶她,看见她表情失魂落魄的,便安慰她:“你已经尽力了,没必要自责。”
景明琛揉着脚踝怔怔掉下泪来:“我不是自责,我只是想到了小三子的奶奶。她为了小三子能活下来,那么大年纪却向我下跪。我想起了我妈妈,她离开武汉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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